趁着天还没黑下来，陈淑娴坐在院子中绣花，宝儿也坐在一边学着绣，不过她女红确实不太好，那线绣得歪歪扭扭的让人发笑。

陈淑娴却觉得她家宝儿绣得挺好，第一次绣花至少没有扎到手很不错不是吗？假以时日必定更加出色，陈淑娴对她家宝儿迷之自信的想到。

可现实往往和想象是相反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母女俩抬头便见赵成回来了，有些疑惑陈淑娴问道

“你不是跑去劝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成苦笑着坐下，“那儿还需要我去劝，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能肯定的是他们两老口打架就是为了我的钱起了纷争，宝儿也是她孙女，亲孙女啊，我娘她她咋就那么狠心。”

说着说着赵成一个大男人就哭了起来，一个都要三十岁的男人了，被他娘他们伤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真的很心酸。

在乎之人的捅刀，才是最痛最伤人的，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宝儿从来都没见过她爹这样过，在她心中她爹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会给她买糖葫芦，会给她做小木马，会带她去放风筝，会为了她把欺负她的人教训一顿。

会包容她，会迁就她，会关心她，鼓励她，支持她，爱护她，保护她。

她从来，从来都没见过她爹哭，还哭得如此伤心，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着的。

李惠的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赵成最后的坚持和消磨掉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情分。

她原来看不清，也许是她太小不懂，她也从来没想过那些举动背后有什么深意。可重来一世她才看清楚，爷奶的那些举动真的很伤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偏向过他们一家，从来都没有善待过她爹她娘和她。

她有些憎恨和厌恶当初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些，还是她被爹娘保护的太好，天真又愚蠢，还是被爷奶他们戴着面具的脸欺骗了，她真的是蠢透了。

做过鬼的她记忆很好，她如今都能回忆起她四五岁的事。

回想当初她堂弟眼馋她爹给她买的糖葫芦和玩具，她奶说的话她的举动真的是能看出她的偏心。

她奶那会儿说你弟弟还小你得让着她，你是当姐姐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应该先给弟弟。你怎能吃独食？

可是弟弟不是不能吃糖葫芦吗？她反驳道，她奶很生气，说他是不能吃可他可以舔舔啊，还有这玩具你弟弟怎么不能玩了？你这个当姐姐是怎么做的？

然后把她的玩具和糖葫芦都抢了过去给了堂弟，哄着被她弄哭的堂弟让他不要哭了，她堂弟一边拿着她的糖葫芦和玩具，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告状说她坏。

她奶还高兴的附和着说晓光说得对，晓光真聪明都能说这么多话了，姐姐坏，那我们不跟她玩，她奶抱着破涕而笑的弟弟走了，独留下被抢了糖葫芦和玩具还说她坏的她。

她那会儿也才四岁怎么懂得那些弯弯绕绕，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让着，就凭她年长他年幼？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那会儿还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很坏，是个坏小孩，连被抢走了东西也没有太过在意。

她之后跟娘亲说了此事，娘亲沉默了片刻，笑着说她是这天底下最乖最好的孩子，让她把她奶的话忘了，不要放在心上。

少去和堂弟有接触，她问为什么，娘亲说堂弟太小了不适合跟自己玩，让她去找小翠玩。现在想来那是什么弟弟太小了，只是怕奶的偏心伤害到她。

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细细品悟，真的是每一件都有深意。

她还是对爷奶他们有了怨恨，唾弃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样是不是她就能提前把爹娘护住，让他们不再受伤害。

可前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成长

“爹爹不哭你还有宝儿呢~”宝儿带着哭腔，抛下手中的针线跑到赵成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安慰道

“5555，宝儿，555”赵成一把抱住宝儿埋在她脖颈处小声痛哭着

拍着爹爹的后背，宝儿怨啊，恨啊，她爹爹一片赤子之心就被人如此的肆意践踏，都要烂成泥了。

她想她再也不能友好平静的面对爷奶他们了

赵成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陈淑娴也懂，宝儿爷奶是狠心啊，她早就看清楚明白了，只是赵成还对他爹娘他们还有期盼，这样也好，哭出来好受些，那些情分也断个干净。

他们不待见宝儿他们待见，他们不愿意医治宝儿他们愿意，他们用自己的钱去治碍着谁了，还想打他们的主意，他们咋个不上天喃！

陈淑娴真的是气的心窝子疼，花也绣不下去了，扔在一边，又看到抱在一团哭的父女俩也眼泛泪光。

“谷子也收完了，晒两天后就装袋拿一半出来，再把去两年的陈谷子都卖了，你再去找三婶儿借些钱，我把东西收拾好咱们就走。”陈淑娴抹了一把眼泪开口说道

“好，我再找大牛哥借点”赵成哽咽道

“嗯”

虽说上京是个幌子，但这个幌子他们是要做实了，不能留破绽，人心难测谁知道那些人知道了宝儿的真实情况会不会把她当妖怪一把火烧了。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索性这两年他做木工挣了些钱再加上淑娴的私房，把谷子卖了再去借点，上京应该就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成夫妻俩就把谷子倒出来摊在院子里晒，赵成去了大伯家借了牛车，两人合力又把前两年还有剩余的陈谷子搬出来放在牛车上，跟睡梦中的宝儿说了声夫妻两人就上镇上去了。

一路行来村里不少人看见他们，跟他们打招呼后都窃窃私语替他们鸣不平，在背地里暗骂着赵贵他们，说他们缺德狠心，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日上三竿宝儿睡醒起身，一番洗漱后吃了早饭，用耙把谷子翻了个面，又从屋子里端出针线篮子，把她昨天的杰作拿出来接着绣。

绣了半天看着自己布上的花，再看看娘亲绣的花，宝儿一阵懊恼头大，虽没扎到手但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块绣花的料。

此时树上的麻雀见宝儿一直安静的坐在屋檐下没啥大动作，悄悄从树上落下落到院子中的谷子上，小心翼翼的见宝儿没动静啄了一口粮。

还见它没啥动静又啄了一口，边啄边抬头看她一眼。殊不知它的那番动作早就落入宝儿眼中，宝儿只是觉得它有趣才没有大动作。

不过等它啄了不知道是第几口后，宝儿后知后觉的觉得不妥，她家谷子可是爹娘辛辛苦苦收成的怎能让它个小麻雀吃了去，一下子站了起来。

麻雀见此吓得一下子飞上了天，落在屋檐上盯着她看。

“快走，不准在我家偷粮，要吃去其他家吃去”宝儿挥着手吓唬着它，又想到什么喊道“你最好去我爷奶家吃去，吃光他们的粮！”

小孩子的记恨是很长久的，报复手段也是这样稚嫩的好笑，可要小小麻雀把她爷奶家的粮偷吃完，小麻雀它说它做不到。

麻雀被吓着果断转身飞走了，宝儿见状乐呵的嬉笑了声。

没过一会儿，“咚咚咚”有人敲门

宝儿有些疑惑谁在敲门，爹娘不在她也要装傻子，还真不好出声询问和开门。

“宝儿~是我，小翠，快给我开门，宝儿~”门外赵翠莲压着嗓子偷偷摸摸的四处观望低声喊到

宝儿挑眉有些疑惑，小翠？她来干嘛？要去开门吗？还是去开吧。她回来后都没和小翠好好相处说过话，她小心点小翠应该不会发现她好了吧，宝儿抿了抿唇犹豫不决。

挣扎了片刻，轻捶了一下手，不管了，就算发现了小翠也不会说出去的，她相信小翠的为人。

绕过谷子宝儿把门打开，赵翠莲快速闪身进来后把门关上，生怕被别人看见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没解释她这番举动，冲宝儿一笑拉着她的手绕过谷子，往屋里走去“这儿太阳大，我们到檐下说。”

宝儿顺从地走在她身后，注视着赵翠莲的后脑勺，想着她以前也是这样牵着她，带她到处疯玩。偷偷的无声的咧嘴一笑，又立马收回，心想着，还是鲜活的年幼的小翠，真好！

等到了檐下后赵翠莲捏了捏宝儿的脸笑着道“我听说你们要上京去了，京城离我们这小地方可远着，到时候坐马车难受，这不我给了带了两样好东西。”

说着把她手中的篮子献宝似的举到宝儿眼前，这时宝儿才发现赵翠莲手上还挎了个不大不小的篮子，那篮子还被一块深色的灰布遮盖着。

宝儿忍住想伸手揭开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赵翠莲也不管宝儿捧不捧她的场，反正宝儿出事后一向如此，对外界没啥太大的反应，一把揭开灰布“当当当当”。

篮子里放着的是几个竹筒和一个罐子

“这是我独创的风味果子和山楂果，这个罐子里装的是果子，这个竹筒里装的山楂，是吃的哟~”赵翠莲介绍道

是吃的啊！宝儿心里惊呼，眼睛亮了起来，她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往昔。

小翠早慧总是会很多东西，而且她特别会琢磨吃食，虽然她手艺不好但是点子多，再加上小翠大姐赵碧莲厨艺高超一点就通，根据小翠的指点做出来的东西特别的好吃。

她都多久没吃过碧莲姐姐做的东西了，宝儿心里哀怨的呐喊道，想着，嘴里的唾液开始大量的分泌出来，她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

“来尝尝”赵翠莲打开一个竹筒伸手从里捻出来一块山楂，那山楂果肉竟是红色的，上面还撒着细碎的白糖，阳光下分外诱人。

“张嘴”

“昂”

宝儿低头一口咬上去叼住山楂往嘴里送，赵翠莲适时放手，山楂入口一股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像是糖果一般，比镇上的糖葫芦还要好吃。

那酸味和甜味结合得正好，银牙轻咬更多的滋味在口中迸发出来，席卷口腔的每一处，让整个嘴巴都充满了山楂味。

碧莲姐姐手艺真好！好吃到让宝儿情不自禁地笑着眯了眯眼

“好吃吧”赵翠莲笑着问道

“嗯嗯”宝儿使劲点头

赵翠莲见宝儿喜欢，心里的喜悦止不住的往上升嘴角拉的更大更弯，用手轻刮了下宝儿的鼻子，“你也就这种时候表情丰富活泼了些，能见你如此也不枉费我成天琢磨吃食，拉着大姐不停的研究。”

宝儿听懂了，她的小翠啊对她最好了，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她真的最喜欢小翠了，眼睛有些酸涩，为了不失态，她冲赵翠莲傻笑着笑眯了眼，遮住她不对的情绪。

赵翠莲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觉得今天的宝儿小情绪小表情多了些，显得她特别的乖巧可爱，不枉费她和大姐的心意，她把竹筒和罐子放在桌子上，冲宝儿道

“东西我就放这儿了，你要吃就自己拿，不过不要吃太多对牙不好。这些都放了不少糖，我会跟叔他们说的，让他们监督你，我还有事先走了，过两天你上京我再来送你。”

东西放好赵翠莲对宝儿挥了挥手匆匆离去

等屋檐下只剩宝儿一人后，宝儿沉默地端了个凳子坐在桌边，揭开那个罐子的盖子，一打开里面全是红彤彤的小果子。

她记得这个果子是山上的野果子，通体是红色的梅子般大小，跟苹果一个味儿就是没有核，深受小孩子们的爱戴。

拾起一颗放进嘴里，是甜的，是用蜂蜜腌制过的，带着苹果的清香和蜂蜜的味道把刚刚的山楂味压制了下去。

慢慢咀嚼着，真的好甜，甜进了她心里，宝儿眼圈红了起来，她独自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一边吃一边笑一边哭。

若是有人看到她此时的样子，恐怕会说不愧是个傻子，这下病更严重了吧看起来就像个疯子。

宝儿心里念叨着小翠二字，那泪水涌得更凶，她还记得，她还记得她们一起去下河摸鱼捉虾，她还记得她们上山摘果子，一起去捅蜂窝，一起去捉弄他人。

她记忆中她和小翠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小翠会给她讲美猴王的故事，那个美猴王的故事她都还没有听完她就出事了，隐约记得在她变傻了后，小翠好像又讲过几次见她不感兴趣就没再讲了。

小翠会跟她说一些大道理，会教她不要一味的忍让别人，这样显得她好欺负。会教她自己的东西自己要护着，如果自己都不护着，谁又能一直帮她抢回来。

小翠的话很多跟大人说得不一样，有些还是相反的，但是她觉得小翠的话很对，很称她心意。现在看来小翠就是个有大智慧，看得清楚明白的人，她的小翠真厉害！宝儿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她还记得前世小翠死的时候见她的最后一面，她那会儿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完全没有迟疑，小翠那会儿见她的时候是那么的欣喜高兴。

“小翠”宝儿念出声，小声大哭起来“555”

等赵成夫妻俩半晌午回来的时候，宝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哭过的样子。

“爹，娘~”

“欸！”

“宝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当当当当”赵成从身后拿出一串红艳的糖葫芦

宝儿接过开心的对赵成甜甜一笑“谢谢爹爹”

“喜欢就好，去坐着吃吧，我先进去了。”摸了摸宝儿的头，赵成便往里屋走去。

伸舌舔了舔糖葫芦最上面的糖衣，又咬了一小口吃进嘴里，嗯，确实没小翠的山楂果好吃，不过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了两颗后宝儿把它插在阴凉处就往厨房去

“娘，我来帮你烧火”

“好，去吧”陈淑娴笑着道“不要烧的太旺了今天就两个菜”

“好”

火光映照在宝儿的笑颜上，她一双大眼睛还灵动的眨着，看起来就是个机灵调皮的孩子。

陈淑娴也温柔浅笑着，手上切菜的动作不停。赵成一进来就是如此一幅画面，让他心里暖得不行，厨房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火速的又收拾了两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家也托付给了赵三嫂照看，宝儿一家趁着天还没亮就离开了村子。

先步行去了镇上，和之前商量好的商队见了面，坐着商队的马车一路往京城去。

等李惠养好伤去找宝儿一家的时候，她扑了个空，人早就走了，她站在宝儿家门口骂了几句后败兴而归，幸好宝儿他们走得快，要不然又得和李惠闹起来。

中途又换了不少商队，一直坐马车果然难受，这时候赵翠莲的果脯发挥了作用，吃一块下去整个人都好受些了，赵成夫妻纷纷夸赞道赵碧莲的好手艺和赵翠莲的心意。

吃着果腹宝儿忧虑的想起小翠说要来送她，结果他们走得这么急也没和她说一声，只盼着小翠不要怪她，不要不高兴才好。

赵翠莲当然不会怪她也没有不高兴，甚至看到宝儿的奶去找他们，她还忧心不已，结果他们早走了让李惠扑了个空，她还觉得宝儿他们悄悄地走，走得快真的是对了。

一路上除了坐太久马车不好受外无事发生，顺顺利利的在一月后到达了京城。

京城不愧是国都比他们那个小县城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当然消费也贵了不少，付了住店的银子后赵成想到。

她前世做鬼时逛过京城，这会儿宝儿对京城也没有什么好好奇的，就是第一次和父母来她是实体还是有些新奇和欣喜。

“我们修整一天，明天先去相国寺，拜了菩萨还愿后在京中玩几天就回去。”赵成坐在客栈的凳子上说道

“好”陈淑娴应道

“宝儿，到了京城你就不用再装傻了，这几天我们在京城好好玩玩，你开不开心呀！”赵成笑着对宝儿道

“开心”宝儿咧嘴笑着

“开心就好，我的宝儿要这样一直一辈子开心下去，这一次我会好好护着你，为你披荆斩棘扫除烦恼忧愁。”赵成承诺着

“好！”这时的赵成在宝儿的眼中他好像发着光，让她倍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