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然尚还有些依依不舍,明夏却早已开始替她开始整理行囊了。
近几日来杜嫣然总在房内磨磨蹭蹭地清理箱笼,找出各种由头溜出去,想着法儿的劝老太太留下。
老太太明镜似的人物,如何不知从小带大的孙女儿心里所思所想,只是虽说自己与薛神医私底下有了章程,到底还是得知会一下她爹,由媒人上门走过三书六聘的礼才成。
看着她乐不思蜀的模样,老太太心里叹着女生外向,便将人禁足在房内,不许她再出去。
总在冠云山待着像什么话?
然而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又恰逢草长莺飞的好时令,哪里是一句禁足就困得住的。
头先薛钦虽也是日日请安问候,却不比现如今来得勤。
今儿个山上的果子熟了,摘些亲自送来给老太太和杜家妹妹尝尝;明儿个瞧着花开的不错,便拿来给老太太和杜家妹妹插瓶;到了食时,有时常接着今日母亲做的汤味道鲜,诸如此类的借口,送来给杜老太太品尝。
而每每薛钦来时,杜嫣然也必定借着陪祖母解闷的借口现身。
好在杜老太太开明,又心疼孙女,两家又是私下里做了定的,倒不过分迂腐避讳。
时值杜嫣然又到杜老太太房里逗闷子。
“祖母,日日待在房里可觉得无聊?嫣儿来给您解闷了。您的腿如今可还疼么,如今开了春,应该好些了吧。”
因着瘟疫,老太太在冠云山住了有一年之久,风湿的老毛病倒好了不少,今日倒是很有些闲心逗弄小孙女:“什么来给我解乏逗乐?不过是在我这等着薛家的小子来寻你罢?往日没将你禁足,可是想找人陪我这个老太婆也寻不到的。”
“祖母~孙女是担心您,想您了,跟子慕哥哥有什么关系。”杜嫣然粉面飞霞,却舍不得躲出去。
才说着,外头的小丫头低着头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全礼,才道:“回老太太、二小姐,薛公子来了。”
杜嫣然素来是个随和的,又爱同丫头们玩笑,小丫头们向来也是不怕与她调笑。
只是老太太治家甚严,当着老太太的面放肆,只怕会落得个不分尊卑的罪名发买出去。
杜嫣然听见薛钦来了,神飞顾盼,直直地盯着门口。
片刻功夫,薛钦进来了:“老太太大安。杜府来了信,正巧晚辈想着今日给老太太探脉,就将信一同带来了。”
杜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借了信,递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却不忙着看信,吩咐道:“难为你日日惦记我这把老骨头。春日的风到底还有些凉,叫嫣儿带你去喝杯热茶再走吧。”
“诶!”杜嫣然脆生生地应着,心里有些雀跃——上回家里来了信,祖母与自己就多停了这些时日,或许这回又是出来什么事,归家之行又要延期了呢?
想到此处,她领着薛钦步履轻快去了偏房。
如何烹茶是每个贵女都需掌握的技巧,杜嫣然给薛钦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只是看着她一味求快的动作,何片刻未停的嘴,便知她有些浮躁的。
每每杜嫣然心情明快时,便喜欢将一些趣事讲与薛钦听,今日又是如此,不消薛钦问,她自己就说了:“爹爹上回来信说大名府瘟疫盛行,我和祖母就又多待了些时候。指不定这回来了信,我又可以多陪陪子慕哥哥呢!”
偏房的两人郎情妾意,而老太太的正房却是愁云惨淡。
老太太看了信,哀叹一声,对着陪了自己多年的老嬷嬷吩咐道:“暮辞,你亲自去偏房将二小姐叫过来。”
老嬷嬷领命,面色如常的去了偏房,薛钦杜嫣然二人果然还在畅聊,遂笑劝道:“二小姐歇歇吧,老太太吩咐您去瞧瞧杜府来的家书。”
薛钦也是个朗阔的,见着杜家有事,跟着告退了。
“给祖母请安!爹爹来信说什么了?”杜嫣然从来是个爱笑的,只怕知晓此事后,许久都看不见她的笑容了。
老太太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你自己看吧。”
老太太语气明显不对,杜嫣然敛去笑意,端端正正地坐下开始看。她虽性子活跃爱闹,却是极有分寸的,否则老太太也不至于宠她这么多年。
“不!祖母不可以,爹爹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已经和薛家说好了,怎么能失信于人?祖母,求求您再同爹爹求求情,大不了咱们在旁系找个人顶替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了:“糊涂!太子妃是什么身份?岂是旁系的姑娘当得了的?没得折辱了皇家,被定个蔑视君上的罪名。咱们府里未嫁的姑娘唯你一个,好在与薛家只是口头约定,我舍了老脸给薛神医赔罪便是了。”
“不行,不能这样。”杜嫣然手足无措,除了喊“不行”再不知何等言语才能阻止赐婚。
且从小受到的教导也让她明白自己不能做对不起家族的事,只是她又怎能背弃子慕哥哥?
老太太虽然心疼孙女,到底家族兴盛还是重中之重,好言劝道:“你父亲身为丞相,身后站着万千文官,皇上忌惮已久。将你嫁给太子,正是在向皇上示弱。若不如此,只怕史书里朱朝古澭的下场就在等着我们家呢。”
朝中政事,杜嫣然个小小女子不懂,身为燕京贵女,自小受到的教导也是凡事以家族利益为先,瞬间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眼泪夺眶而出,跑了出去。
薛钦大致在哪些地方她都知道,才寻到药庐便看见薛钦。
其内薛钦、端木芷、郑义正分拣药材。
远远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药材间,好看极了。偶尔端木芷、郑义有些药材不认得,他都耐心解答,嘴角始终挂着风光霁月的微笑。
芝兰玉树之姿,杜嫣然怎舍得放手。
“子慕哥哥……”杜嫣然带出了一丝哭腔。
药庐内三人俱回头看向她。
“哼,装模作样。”郑义素来与林卿莞最为亲睦,林卿莞急匆匆走了,郑义觉得与杜嫣然有关就越发不待见她了。
“你拉我做什么!”端木芷扯了扯郑义,示意他声音小些,不料他将声音放的更大了。
薛钦看着杜嫣然泪水涟涟的模样,顾不得批评郑义,忙拉着杜嫣然到了僻静处。
见周围没了人,杜嫣然扑进了薛钦怀里。
两人平时相处向来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如此亲近还是头一回。薛钦的后背僵了僵,但还是伸手,抚在杜嫣然背后,似在安慰她。
杜嫣然哭够了,抬起头歉意的看着薛钦:“子慕哥哥,对不起。我,我不能嫁给你了。爹爹要我嫁给太子,我不能反抗,我不能拖累杜家全族。子慕哥哥还是忘了我吧,今生是我负了子慕哥哥。”
薛钦愣愣地看着杜嫣然,心如绞痛,已不知该如何呼吸,手紧紧捏着杜嫣然,只怕自己一松手人就飞了。
杜嫣然还在说什么,只是他已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远远地薛太太和暮辞已寻了过来,早在杜嫣然跑出去,杜老太太就亲自向薛神医夫妇赔罪了。
看两人一个哭红了眼睛,一个神色木讷。只叹老天不怜有情人,将二人各自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