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士居建好了，却没能如北辰胤云所料，令天下文人对他感恩戴德。

新建的居所要题額匾，北辰胤云于此道实在不精，杜右相趁此机会替每个居所提額匾做对子好不热闹。

加之杜右相的墨宝笔力苍遒，此次请去的文人雅士见了，只道是“易求黄金屋，难得平章帖”。

北辰胤云替他人做嫁衣裳，无心酒宴，早早回了东宫。

今儿个是林卿莞生辰，北辰胤云本欲替她大办。

然林卿莞素来喜静，且又临近年关，此时大办实有诸多不便，遂拦下北辰胤云，只东宫众人凑在一起热闹一番便罢了。

前几日皇帝将他叫去养心殿，为他指了一位太子妃，人选已定，只待今日下旨公之于众。

北辰胤云恐林卿莞听了心下不愉，便匆忙着人请了林太太来，盼着林卿莞见了母亲能觉宽慰。

“殿下，时候不早了，侧妃已陪着林太太和承平郡主在纤柔殿候着了。”孔令元俯身请示。

承平郡主即高月，大名府一事的功劳记在高丹头上，皇上自然要对他的独女嘉奖一番，便将她封为郡主，听她认了林夫人做干娘，也就没有再另外做什么安排。

北辰胤云听纤柔殿内一片欢声笑语，瞧着离开宴之时尚早，不忍打扰殿内和睦氛围，阻止了孔令元唱名，去了东配殿。

此处被林卿莞用作书斋，原本架上摆着许多医书，如今也收起来了。

北辰胤云此刻心绪不宁，本打算练字静心，写了几个字均不满意，竟不觉画起画来。待他反应过来，林卿莞的一颦一笑已在纸上铺展开来。

北辰胤云一愣，这才发现不觉间已倾心于林卿莞，只是有一想到正妃之事不由一阵心烦，遂吩咐道：“孔令元，将这副画裱起来后好好收着，不许让人瞧见。”

语罢，去了正殿。

孔令元将头埋得极低，不言不语地收了画，伴君如伴虎，太子心思莫测，自己若不是嘴严，只怕早就成了荒山野岭飘荡的孤鬼了。

北辰胤云进了纤柔殿，众人忙起身行礼。林卿莞往日妆扮清雅，此时蜂黄蝶粉竟也妩媚别致，当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北辰胤云强逼自己移开视线，只虚扶一把，径自走向主位，才与林太太寒暄几句，御前总领太监便捧着太子大婚的圣旨来了。

北辰胤云接了旨送走宣旨太监，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林卿莞，她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此事并未影响她分毫。

见状，北辰胤云更是五味杂陈。

原本担心林卿莞心下郁郁，此时见她波澜不惊反倒更不舒服，待开宴后，草草吃了几口便借口政务繁忙走了，留母女三人好生叙旧。

林太太忽然被太子请进宫本就诧异，又见这道圣旨，已心中有数，只得稍作提醒：“我和月儿还想着今日既是你生辰，为你准备些贺仪送来。不料太子忽然派了人来，急匆匆地宣我进宫陪你……”

太子的心意是一回事，可林母更担心女儿被满目繁华迷了眼，警醒道：“你是殿下第一个女人，如今看着自然重视些，你也多顺着太子些，争取早日怀上。日后东宫再添新人，哪怕太子冷了你，也好歹有个依靠不是？”

林卿莞会意了太子的举动，原本有些怅然的心思骤然一暖，又听母亲后半句，登时心底的火又熄了一半——曾听乳母提过父亲母亲也曾伉俪情深，只是现下却只剩了相敬如宾。

母女三人略过此事，各自嘘寒问暖地话家常，转眼已接近宫禁，林卿莞便依依不舍地亲自送别林太太与高月。

行至奉先门，瞥见一小宫女正垂首立在一侧捂着脸，微微啜泣，好不可怜。

另一同样宫女打扮的人则颐气指使道：“让你帮我打扫奉先殿是给你脸面，你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女能在奉先殿里洒扫已是修了八辈子福气了，还敢跟我顶嘴！快去！清洗地板、擦灵位、摆供果都去干了。没完成有你好果子吃！”

林卿莞最见不得此等欺下瞒上之举，上前呵斥道：“你是哪处的宫女，胆子倒不小，胆敢在奉先殿前喧哗，扰了祖先们的清净。行事如此乖张，该拖去掖幽庭好好教育教育。”

说罢，让玄素领了人来将这宫女拖了下去。

那被救的宫女眼看着人被堵了嘴拖走，跪下向林卿莞深深一拜，道：“娘娘于奴婢困顿之时出手相救，今日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必报答娘娘大恩，求娘娘勿要嫌弃才好。”

林卿莞本不过举手之劳，却见这宫女口齿伶俐，心喜爱之，说道：“瞧你有些文采怎被分配到洗蹋房去了？”

小宫女将头埋得更低：“奴婢才刚入宫不久，因为没钱送礼，讨姑姑不喜，便被分到了洗踏房……”

见此林卿莞不再多言，叫起宫女，又送了林母及高月几步，才折返回纤柔殿。

长街千灯点彻，人影寥寥，林卿莞与玄素信步闲话：“方才那宫女拘于洗踏房着实可惜，我记得你相熟的宫女太监里，有个尚宫局的女史？不必刻意为之，只随便闲聊时说上一嘴即可。”

玄素领了吩咐退下了。

林卿莞回了纤柔殿，喊来专司小厨房一应事宜的粉墨，嘱咐道：“我观晚宴上殿下没吃多少，你寻人做一碗杏仁豆腐，等玄素回来送去昭阳殿。”

北辰胤云见纤柔殿送小食，当夜便去了纤柔殿。

二人洗漱完毕，北辰胤云坐在床沿，林卿莞跪立榻上替他揉太阳穴。

二人静默片刻，林卿莞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妾身自入东宫的第一天，便知日后姐姐妹妹不会少，所以不会也不能拈酸吃醋。且……殿下对妾身的好，妾身铭记在心。妾身相信，不论来日殿下身边有了多少女人，妾身与殿下的情分都不会变，对么？”

林卿莞的话宛如仙乐，抚平北辰胤云心头的苦闷。

他握住林卿莞的手，将她搂入怀中，两人相互依偎着，空气中温情涌动。

北辰胤云轻轻一吻落在林卿莞额上，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卿儿，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无论以后如何，我的心里总有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阿憖～”林卿莞动情呼道，将头重新埋在北辰胤云怀里。

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

yí yè huān 好。

翌日一早林卿莞服侍北辰胤云用过膳，将他送到殿门口，忽见一小宫女探头探脑，送走了北辰胤云，将人喊来，竟是昨日傍晚救下的那一个。

小宫女给林卿莞磕了个头：“奴婢昨天夜里忽然被调去了琳贵妃宫里。虽然娘娘没说过，但奴婢知晓一定是娘娘帮忙，奴婢才得以出来，故特来给娘娘谢恩。”

林卿莞亲手扶起她：“快起来吧，我不过看你有几分机灵劲儿，才随手帮了一把，日后何如，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今既在长春宫当差，时常往外跑也不像话，快些回去吧，别被管事的姑姑寻了错处。”

小宫女走了，林卿莞靠在门前，看着这一隅的天，碧空如洗，云卷云舒。原来……宫墙之内依然有人值得自己倾心，依然有人心存良善，知恩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