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素和随玉在纤柔殿守着,赵凌天也在外忧心地候着。远远地见几点微光飘忽而来,伸长脖子细看,却不是林卿莞回来了。
赵凌天见情势不妙,可碍于规矩不能进殿,隔着宫门提醒两人有个心理准备。
不多时,就有几个小太监跑进殿来四处翻找。
“你们干什么!”玄素是个急性子,不顾身体虚弱想上去阻拦。
“你疯了吗?这是皇上派来的人。”随玉忙拉住她:“安心,既是皇上的人还好办些。咱们侧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任他翻破天也找不出东西来。”
“找到了!”一道尖细地声音想起。两人没有察觉,不知几个小太监从何处找出了一包东西。
“两位公公留步!可不能平白污蔑了我们侧妃去,这东西可不是咱纤柔殿的!我在纤柔殿从未见过。”
“嘿!”其中一个太监变了脸色,撸起袖子。他们虽不如周大总管一般人人都要敬上三分,却也是御前的人,岂容人如此质疑。
玄素梗着脖子,巴掌却并未落下,另一个太监拦下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玄素:“行了,咱们什么身份,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周公公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两个丫头没了主意,只能盼着太子能帮上林卿莞。
而永和宫中,北辰胤云和林卿莞仍然跪着。
周忠富从两个小太监手里接过硇砂便推门进来禀报道:“回皇上,奴才领人在侧妃宫里找到了剩余的硇砂。”
“不可能!妾身没有任何途径获得硇砂,求皇上明察!”林卿莞眉间一蹙,叫屈道。
“你有没有机会接触药品,朕和太子心知肚明,你自己也心知肚明。若这药不是你带进来的……那便是那日林夫人入宫时交给你的?此事莫不是还有林府参与在内?”
听着皇上的质问,林卿莞身子一颤,心情跌落谷底,强撑着才能维持住跪姿。为了不拖累母家,她甘愿身死,此刻连深吸一口气都做不到,艰难开口道:“回……皇上,此药……是……妾身的……妾身……认……罪……”
“父皇!”
“太子可有异议?”
一时太子心绪千回百转,终于狠下心来开口道:“儿臣只是想不到这贱妇竟如此心胸狭隘,希望父皇准许儿臣休了她。”
北辰胤云每一个字,都是下了死力气才说的出口。
贱妇!
林卿莞如坠冰窖,整个人趴匐在地上,虽说为了母族认罪,她却仍然没有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此刻北辰胤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扎在她心口,她佝偻地倒在地上,脸色灰败,如同大病一场,失去了生的希望。
北辰胤云听着身后林卿莞倒下的声音,浑身僵硬。
皇上并未答应他的请求,只吩咐道:“来人,将林氏关在永和宫西偏房等候发落。太子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几个太监拖着林卿莞下去,门口守着的人顺手带上门,殿内只剩皇上和北辰胤云,还有倒在床上了无生气的琳贵妃。
“你觉得此事是林氏所为吗?”
北辰胤云斟酌了一下才回道:“儿臣不知,只是林氏于瘟疫之时倾力相助,当是心善之人才是。如今却作出这等事来,当真是教人看不懂。”
皇上轻笑一声:“今日琳贵妃所做之事朕一清二楚,是不是林氏所为朕心里有数。”
“那您……”北辰胤云心下震惊。
“琳贵妃以为自己是黄雀,不想其实是只螳螂,蝉是捕到了,自己也活不长。只可惜朕还没有找到黄雀,只能顺着这只麻雀的意思先演下去罢了。”
“父皇英明。只是您待如何处置林氏?”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北辰胤云听着糊涂,只能将头深埋下去。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是朕的骄傲。从前你在东宫对林氏多加优待朕便不说什么了。只是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喜怒形于色!急匆匆地赶过来!”
皇上气急,咳了几声。
“你该庆幸自己今日没有死命护着她,否则朕一定将她处死。你记着,你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皇帝,是天下万民的倚仗,如今内有前朝余祟未除,外有异族时常骚扰边境,烧杀抢掠。你却沉溺于儿女情长,失了一个储君该有的样子!朕虽不能把你如何,动一个女人却易如反掌,你好自为之!”
“儿臣遵旨!”北辰胤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纵然隔着毯子也能听出响声来。
他的血凉了一半,自己虽从未见过母亲,却从他人的描述中知道父皇与母亲多么恩爱。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冷酷寡恩,对着青梅的死不为所动。对着出生入死的兄弟最疼爱的侄女喊打喊杀。
这,便是皇家。
北辰胤云愣怔中,皇上已走出了正殿。
殿外传来这个北齐开国皇帝威仪的声音:“传朕旨意,太子侧妃林氏私相授受,降为承徽。琳贵妃旧病复发,朕甚为心痛,责令永和宫宫人为其陪葬。”
夜色阑珊,德阳殿里杜嫣然未燃一灯,坐了半宿。听着明夏打听来的消息笑了。
“只是奴婢不清楚,翠屏不是老爷放在宫里的弃子吗?怎么……”
“本宫入宫前,她便通过林卿莞入了永和宫,原也没想起有这么个人,后来去母后宫中请安凑巧遇到了,那便好好利用一下吧。”
“只可惜了娘娘的好计策,林卿莞只被降位一级而已。”
“让她就这么死了岂非太便宜她了?该让她好好活着受苦。”
“只是奴婢不明白,您既猜到她不会轻易被赐死,为何要赔上琳贵妃的性命?”
“当初本宫以太子登基后,奉养她安度晚年为由,这才得了她的帮助,愿意诬陷林卿莞。可你看看如今,林卿莞还是逃脱一劫。若是琳贵妃没死,林卿莞会不会不受一点责罚?”杜嫣然不欲再解释,让明夏退下了。
德阳殿里悄无声息,幽幽烛火只余一人倒影。杜嫣然坐于榻前,打开一个暗格,从中拿出一张信纸,纸上几处墨渍湛开,似是泪水滴落所至。杜嫣然拿着信,将不知已读过多少遍的内容又看了一遍。
吾儿嫣然:
见字如晤。汝幼即敏嘉,年又最弱,为父甚爱之。至笄年,原欲以汝与冠云山大弟子薛钦永结秦晋。既逢家中罹难,圣上不喜,无奈嫁汝于太子。近闻汝神思惫怠,俱托事寒秋。然卑贱之躯也,行事乖张,多见罪于人,不可为长久之效。若状,吾心甚痛。故今以旧事告知,尔听后当宽解振作。
昔者,为父与敬国公隐有嫌隙,大名知府陆挚,为父门生也。遂林卿莞陷害陆挚,致使为父见罪于皇上,其心可诛。汝与薛钦长相思难相守皆起于此。
言尽于此,万望珍重,复杜家之荣耀,彰太子妃之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