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请安的日子，众妃嫔齐聚凤仪宫。

宫里的女人最是长日无聊多生事端，往往聚在一起更是争吵不休。

今日倒难得安静。只因皇后的一番话：“九月二十六是万寿节，只是国孝未过，不宜大办。本宫征求了太后和皇上的意见，便不安排教坊司的歌舞了，皆由诸位自行准备节目替皇上祝寿。”

底下有了一瞬间的沸腾，却被杜嫣然的眼神制止：“届时出众者由太后皇上评选，自当有奖赏。”

一众妃嫔神色各异，或喜或悲或忧或怖，唯有瑶妃怡然自得，此刻悠悠坐着喝茶，不再钉嘴铁舌。

“如此咱们可饱眼福了！瑶妃姐姐燕京第一才女的风采可是难见得很！”

张慧云伸手摸了摸耳坠上莹润的珍珠，得意道：“早该如此，也不知教坊司的姑姑是怎么教的。宫宴上的舞总是不尽人意。不过也是了，本宫的舞那种宴会可配不上。”

说到此处，张慧云眉目流转瞥向林卿莞。

“臣妾以为，安颐公主抓周礼上的舞就安排的极好，很是符合嫡公主的身份。”林卿莞略略侧坐了些看着皇后。

由林卿莞一说，皇后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瑶妃你真是放肆，出身大家自甘堕落，与一群舞女去比，没得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后此话一出，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就此没了用处，只配和卖进教坊司的罪女混为一谈。

张慧云自悔失言，又生性骄傲，被如此打击，脸色有些不好看：“陈大家受天下士子……”

“行了，都各自下去吧。本宫等着你们在寿宴上大放异彩。”杜嫣然丝毫不给张慧云翻盘的机会，直接遣散众人。

离万寿节时日无多，六宫此刻都安静下来，想着如何才能在寿宴上出彩。

各宫各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转眼便到了寿宴当日。

紫宸殿的偏殿此刻热闹非常，以往此处是教坊司的舞女更换舞衣整理妆容的地方，现在却被各个娘娘的大宫女占据。

几个宫女都各自守好自家主子献礼的器物，若是待会出了错漏，只怕主子受罚不说，自己也要吃挂落儿。

各宫的妃嫔此时已差不多皆在紫宸殿候着了。如此一个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谁会不仔细着？

虽说不许穿得太过奢靡，便都往精巧细致上做文章。林卿莞今日的献礼不过是当场手书一个“寿”字罢了，并不如其他人的繁杂，早早来了也不过坐在位置上吃茶聊天。

而此刻，林卿莞却被一人吸引了目光：“江妹妹今日的打扮真是亮眼，竟叫我看直了眼。”

江浸月今日梳的乌蛮髻，婀娜及额，类叠而锐。两支点翠凤凰纹头花斜插两侧，主次分明。额间花钿鲜亮如火，为整个人增色不少。堇青石的坠子，鹅黄色的底衫外罩粉蓝色鶴瑞祥云的水缎。

她本就是个豁达通透的人儿，如此打扮，更是气若幽兰。

“我呀，不像你们几个，各个儿都有绝活，都能在皇上面前露一手。只好打扮的好看些，盼着到时候皇上责罚的时候能轻些罢了。”

“你这张嘴啊，天下的事到了这里，便都成了笑料了！”林卿莞、江浸月、高月三人笑作一团。

紫宸殿的茶点上了几轮，宫灯也开始点上。皇上皇后太后三人终于一齐来了。

“臣妾等给皇上请安，愿皇上万岁万福！”

“臣妾等给太后、皇后请安，愿太后凤体祥和，皇后千岁吉祥。”

林卿莞为首，领着众人行礼。

“都起来吧。”北辰胤云开口让众人起身。

众宫妃站起身，等着太后皇上皇后三人都坐下了，这才回到各自的席位。

随着众妃嫔落座，宫娥将各色冷膳和开胃小菜、点心端上来。宴桌上的红漆具里还装着蜜饯坚果。

林卿莞拿了一个无花果干放在鼻翼一闻，清香淡淡。塞了一个在嘴里，看着这漆盘道：“这漆具还是仿魏晋风的。颜色看着也喜庆，皇后倒是会安排。”

“皇后往日里于宫中内务一向不上心，如今事事操心，处处表现，讨好着皇上，怕也是急了，想生下个小皇子。”

今日太后皇上皇后都在，林卿莞的席位自然不会移到阶上去。今日的席位，左边分别坐着林卿莞，江浸月，高月。右边则是张慧云，赵瑞兰，夏珆珠。

此刻正是礼赞的时候，三个人的位置挨得近，就这么低声聊几句。

向来礼赞是最枯燥无趣的，几人聊完了，还未结束，便偶尔吃吃冷盘，听着大殿中央的太监礼赞。

少顷，礼赞念到最后几句，宫娥便开始有序的撤菜，另有一列宫女提着汤盒进来，两两之间互不打扰，默默无语。

很快，林卿莞面前便被摆了道鲜虾菌菇豆腐汤，鲜而不腻，清淡可口。各类拼盘、拌菜，酒膳也陆续上了桌。

眼见着差不多了，皇后便开头道：“如今礼赞已成，不如皇上吃着菜看六宫的妃嫔献艺？”

皇上皇后发话，底下的妃嫔自然要遵从，林卿莞身为贵妃自然是第一个献礼的。

紫宸殿的宫女太监早就吩咐好了。此时忙抬出一个红酸枝镂空盘常的桌子，其上摆着文房四宝。

几个小宫女已开始磨墨，林卿莞莲步轻移，提笔写了个大大的“寿”字：“溧阳石化几千年，钢铁臼经三万杵。臣妾不如诸位妹妹才华横溢，只能将祝愿寄托于这份手书上，祝愿皇上，祝愿我北齐，如这字一般万古长存！”

林卿莞说完深深地拜了下去。

“不过是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写个字说两句好话便算心意了？若是皇上肯赏她，也不过是看着几句穷酸的吉祥话罢了。”张慧云翻个白眼嘟囔道。

太后、皇上夸赞着林卿莞，纷纷赐下赏赐。

林卿莞谢了恩，回到席位上看着其他妃嫔的献礼。

众人献礼都是按位分来，林卿莞过后便是瑶妃。

张慧云是名满燕京的才女，善舞善作诗，于弈棋上也是小有造诣。哪怕林卿莞在燕京待的时间少，也是每每回京都能听到她的消息。

张慧云为今日的寿宴可谓呕心沥血，动了不少心思。舞衣是司制房专门拨了二十四个绣娘，用金线与锦鸡羽毛交错缝制而成。这莺啭啼的舞蹈轻盈柔软，袅娜多姿，张慧云穿着这身舞衣状若羽灵仙主下凡。

依着位分，众妃嫔使出回身解数，只盼着能得皇上青眼。江昭仪弹了曲琵琶，虽说是中规中矩，却令人大感意外，今日她看着完全不像那只会拨算盘的粗浅之人。

赵婕妤一舞《赛马》颇具蒙兀风情，太后离家多年，看了此舞大加赞赏，皇上为表孝道，也送了不少好东西下去。

赵婕妤之下便是婉贵人，见她要上场，林卿莞用与她对视一眼，以作鼓励。

收到姐姐的关心，高月心中一暖，对着林卿莞一笑。走到了大殿中央。

宫娥已将编钟支好，一个个音符在高月的敲击下，随着木锤跳跃而出。

这首曲子众人第一回听见，竟是高月自创的，悠远的曲调配上本就空灵的编钟，让人回味无穷。

然而林卿莞并不是第一回听，高月在永和宫常用杯子装了水敲击，即使如此，演奏出来的音乐，也比现在要动听的多。

林卿莞并不擅长鉴赏音乐，只是高月在永和宫弹奏时，令人忍不住随着它哭，跟着它笑。

现下的乐声，虽好听，却并不能触动她。

高月一曲终了，四下掌声一片。

林卿莞看着坐在上首的男人，眼里写满了赞赏，心里替高月感到高兴。

编钟又被太监们搬下去，却不见着夏常在上场，皇后身边的明夏站出来笑道：“奴婢斗胆，想问问皇上，这道烧茨菇如何？”

皇上夹了一筷子，细细品了：“朕吃着，倒像是夏常在的手艺？”

“皇上英明。夏常在来寻皇后娘娘，说自己身无所长，便想着亲自做道菜为皇上祝寿。”

明夏提到夏珆珠，她立即便站了起来，羞答答地低着头，时不时悄悄抬眼看看北辰胤云的反应，脸上写满欢喜，恍若已经得了皇上的夸赞似的。

对着这样楚楚可怜的人儿，北辰胤云向来是温柔的：“你的这份心意是独一份，朕吃着很好。”

“皇上喜欢就好。”夏珆珠一笑，灿若华光，人倒是显得活泼了些，忽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蓦地红了脸，坐下了。

嫔妃们都已献礼完了，此刻寿宴也即将结束，便听皇上道：“今日诸位爱妃各有千秋，朕甚为欣慰。尤其是婉贵人这首曲子，让人听了心中宁静平和。”

略作沉吟，北辰胤云继续道：“朕记得近日清贵妃身子不适，多是你帮着照应睿儿和韵儿，既如此，便晋你为容华吧。”

高月升了位分，属林卿莞最是欣喜，忙笑道：“恭喜妹妹了。”

见状，众人忙跟着一起祝贺。高月并未现出忻悦状，只在看向林卿莞时，露出欢欣的笑容，随即从容的谢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