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大亮,整座山被大雪覆盖,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偶有几个黑色小点,沿着山间小道,慢慢往山下行去。
村长命人准备好上万葫芦,在外刻上皖绾所去之处。
待皖绾唤出白鹿,一声令下:“入世。”
葫芦由年轻力壮的男子放入小溪内,任它顺水而流,飘往天下。
“村长,我不在,你要多多费心,今年炼丹所需的药材绝不能再出事。”皖绾有意提点村长,好好趁她出去这段时间料理一下村里人,她不想回来时,再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是。”
村长俯首,恭送皖绾离开。
皖绾出门,只带几两银子,一支消遣的玉笛,一把防身的剑,一只赶路白鹿,潇洒不羁。
“芸神仙子,我为你准备了马车,不如坐马车,不带白鹿如何?”
白鹿跑的速度要是比不上马匹,这样一拖,怕是赶不回去。
“你少见了,白鹿的耐力,速度都比你的马快。”
侧身坐上白鹿,皖绾拍拍白鹿的屁股,白鹿似箭,“咻”的飞了出去。
“快追!”
老国公等人慌慌张张的翻身上马,追过去,发现无论怎么追,与皖绾都差了一大截。
皖绾赶在众人前面,先一步到达城门口,被几个官兵拦下,以检查的名义要扯她的面巾。
“你不是奸细,为何要蒙面?快摘下来。”
一个官兵把剑架到了皖绾肩上,吓得百姓远远避开。
“没人敢让我摘下面巾,你是第一个!”
皖绾脸上在笑,手指一推,冰冷的长剑出鞘,挑开了架在自己肩上的剑,往人群中亮出腰上的玉葫芦:
“此处可有医者认识此物?”
“芸神仙子!”
人群中有人惊呼,三三四四个人出来,对皖绾毕恭毕敬地行礼:
“师傅早闻芸神仙子下山,派我等徒孙前来迎接。”
原来是学徒,皖绾收了剑,说:“走吧!”
由几位学徒带路,其中一位似乎来历不凡,给守城官兵看了一物,对方立即恭恭敬敬的放他们入城。
后赶上来的老国公等人见跟丢了皖绾,慌了,揪起守城官兵的衣领询问:“芸神仙子呢?芸神仙子去哪里了?”
“老国公,你说的芸神仙子是谁?”
他根本不认识,怎么知道她去什么地方?
“一个骑白鹿的女子。”
郦介也着急,急忙说道,要是芸神仙子被三王府的人劫了,爷一路的辛苦付出就全白费了。
“那个女人让李郡爷家的小公子带走了。”
李郡爷家的小公子?
糟了!
顾辞跃上马,往城内奔去,老国公瞧见,想起李郡爷好色的性子,忙唤国公上马,追上去。
两人的担忧有些多余,因为李小公子带着皖绾直接去了医馆,没有回郡爷府。
“师傅!”李小公子弯腰叫抓药的大夫。
抓药大夫全神贯注的抓药,没有放下手中药材,继续配制:“贵客来了,带她去后堂休息。”
“仙子,请。”
遵循师嘱,李小公子不敢抬头看皖绾,皖绾习以为常,牵上白鹿去了后堂。
每次下山,若是常人来接,皆不敢与她对视,缘由则是师傅查出异样,为避开危险借由男女有别的规矩下令:芸神虽为医仙,可毕竟是个女娃娃,下方医者除年过半百者,不可直视于她。
“王大夫,那位姑娘是?”
自皖绾牵了一只白鹿进来,一身空灵清冷的气质就引得病人们注视,有人安耐不住好奇,问了大夫。
王大夫没有回答,把药塞给对方,仔细嘱咐:
“你的药已抓好,每日一服!”
然后让从后堂出来的李小公子坐堂,想着芸神仙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自己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向芸神仙子求学。
皖绾坐在木椅上,桌上摆放着一杯菊花茶,三四块茯苓糕。
看来天下医者把她的爱好摸得挺清楚的。
“芸神仙子!”
王大夫赶来,向皖绾依依手,落座在皖绾身边。
皖绾打量了他一眼,喝了杯菊花茶问:
“放了蜂蜜,对吗?”
“是。”王大夫把茯苓糕往皖绾那边推,为她介绍:“这是京城有名的御膳房做出的糕点,味道如店名一样,形似御膳房所做。”
“哦?那我要尝尝。”
对于糕点一类的食物,她是没有抵抗力的,拿起一块茯苓糕,掩面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里面细软的红豆沙在口中爆开,甜甜的味道布满口腔,正好戳中了她的心头好。
不错,不错。
看皖绾吃的满意,王大夫那颗悬着的心慢慢落下,语气故作自然道:
“芸神仙子此次下山有何安排?有无小老儿可代劳之处?”
喝了一口茶咽下嘴里的糕点末,她缓缓吐气:“我是受人邀请,下了山,顺便了解一下近日京城出的怪事。”
“芸神仙子知道了?”
王大夫脸色大变,惊愕道。
“说来有些丢人,几日前喝醉了酒,睡了几日,醒后良久才接到师傅托梦,告知我京城出了一件怪事,据说烟花柳巷中有一身体康健女子,谁与她交合,便会多病多灾?”
“平川老人所说无错,我与京城众医者会诊,再三确认那名妓子身上没有任何病症,偏偏一有人与之交合,要么一直高热不退,呕吐,浑身酸痛,要么五脏六腑出了问题,让我们万分苦恼。”
特别是有些公子哥不信那个邪,想要玩个新鲜,与那妓子有了肌肤之亲,致使频频有官家之人前来骚扰。
“高热不退,呕吐,腹泻,浑身酸痛……”看来实际情况比老头儿说的严重多了,“带我去见见那名女子。”
“啊?”王大夫犹豫了,“芸神仙子乃是仙人,那种污秽之地,怎能让仙子踏入。”
理理叠叠层层的纱衣,皖绾一跃而起,先一步向外走:“无碍,我为医者,自然是病人较为重要。”
“是,仙子随我来。”
王大夫瞧皖绾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心生敬佩之情,平常人对烟花柳巷之地,一直持的是鄙夷不屑的想法,芸神仙子倒是与众不同,对此丝毫不在意,严格实行了医者父母心这五个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派药童和李小公子打了招呼,带皖绾从后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前往烟花柳巷,与前来寻找皖绾的顾辞擦肩而过。
“六王爷急匆匆的是要办什么事吗?”
王大夫撩起帘子生疑。
皖绾充耳未闻,自己自由惯了,同这些官场中人回去,无自由无人权,与她的性格背道而驰。
路途无聊,皖绾碰巧看见桌上小木板上有医书,顺手翻看,上面平川老人四个字,让她替老头儿羞红了脸。
她把《本草纲目》背给老头儿听的,老头儿居然以自己的名义将此书改了个名字,发放给天下医者。
虽然修改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的药材,加上有的药材,但这里有一半都是李时珍大夫的心血,却连个名字都没有,太厚脸皮了。
“尊师与旧友所著《平川山集》对我等救治病人起了极大的助力,更让我等加深了对药材的研究。”王大夫看皖绾在翻《平川山集》,便找话与其聊天,渴望多得一些医术传授。
旧友?看来她师傅还未人性泯灭,知道维护版权。
皖绾浅浅一笑,盖上《平川山集》言:
“此书能物尽其用,师傅也是高兴的。”
“近日尊师有回平川山吗?”
“师傅游历天下,已一年未归,可能是被什么疑难杂症畔住了脚。”
“平川老人真是爱学。”
“嗯。”
二人都不善言辞,尴尬的有一句没一句,撑到了烟花柳巷明月阁,王大夫向一步下车,伸手扶皖绾下来:
“仙子小心。”
“称呼我绾大夫。”
这古时候称呼仙子的,除了壁画上的仙女,便是这流落风尘的姑娘们,他们二人深处烟花柳巷,千万不要叫人误会了。
皖绾踏入明月阁,环视一番,阁内无人走动,较为安静。
现在是白天,姑娘们都在休息,只有老鸨出来接待他们。
老鸨瞧见皖绾,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甩甩手上的粉手帕说:
“呀!王大夫,你从何处找来这种天仙般的学徒?让妈妈我看的心痒痒。”
王大夫被老鸨的出言不逊吓到了,急忙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提醒:
“老鸨慎言,此乃医仙芸神仙子,前来医治新月。”
“原来是位大人物!”老鸨的眼神变了,对皖绾充满敬重,上次瘟疫,她全家都死了,多亏平川老人救了幼年的她。
虽说堕落风尘,但此恩,只要她还在世,就会铭记于心。
皖绾眼底清明,不为夸赞而自大:“我不过一山野村医,担不起老鸨一句大人物,望老鸨带路,带我去见见病人。”
老鸨鲜少从他人那里得到尊重,特别是这种高傲清冷的女子身上,不免疑问:“仙子不觉得奴家这明月阁脏吗?”
那些名扬天下之人,对青楼妓院可都是不屑一顾,芸神仙子倒是平静。
“这里脏不脏,不是看老鸨心情吗?”
皖绾笑着反问,这秦楼楚馆可以获得情报,会客,杀人,并且做的天衣无缝,无人查到。
脏与不脏,只看表面,未免太过肤浅。
“不愧乃平川老人高徒,请!”
老鸨听出其中的深意,嘴角露出包含他意的笑容。
三人没有上楼,而是绕道去了后院,老鸨边走边解释:
“新月自从生了病,惹下了不少麻烦事,奴家就将她隔离开来,怕感染其他姑娘,败坏了楼中生意。”
皖绾点头,表示明白,理解。
明月阁的后院有几个小阁楼,上面的人听见脚步声,纷纷出来张望。
其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抛了个媚眼给王大夫,皖绾笑了,调侃道:“王大夫还是这里的常客?”
王大夫严肃的脸神奇的红了,低头不语。
“王大夫不必不好意思,色,人之本性。”
王大夫依旧低着头,不多言,眼中多了丝惆怅与敬佩,绾大夫的言行举止与普通姑娘皆不相同,想法也隶属超凡脱俗之人之想,是他们这种俗人不能比拟的。
“艳红,快回去休息,晚上还有客人,别再和我说晚上没有时间,否则妈妈我,剥了你的一层皮。”
老鸨一脸凶恶,逼楼上的姑娘回屋。
“是,妈妈。”
艳红很怕妈妈,瑟瑟发抖的行礼,回了阁楼,王大夫见到此幕垂目,眼里只有心疼与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