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满目喜悦,从樊府出来,上了皖绾所在的马车。
皖绾侧卧,闭目养神,听见动静,问:“得到了吗?”
顾辞跪于一尺外,冷声中带有一丝喜悦:“芸神仙子几句话便让一直持中立态度的樊老改变主意,本王佩服!”
“恭维的话不必说了,我听着闹心。”
感觉外面的风吹进来有些凉,她搓了搓手臂,想起自己的薄纱还未取,起身要下车,被顾辞阻拦。
顾辞脱下外袍披在皖绾身上,身着单衣往樊府跑,皖绾微怔,扯下外袍,丢在了马车角落。
不纯的东西,她还是少接触为好。
半个小时过去,顾辞带着纱衣出来。
皖绾已在车上沉沉睡去,他想要上车,又怕叨扰到皖绾,叠起纱衣,有礼的放在马车角落。
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随意丢弃在角落,目光黯淡,拖过衣服穿上,上马慢慢骑行。
“爷,不如我们不回医馆,带芸神仙子直接回府吧?”
生米煮成熟饭,比这样辛苦靠近来的速度快。
“回医馆。”
冷冷的回了翼北,顾辞一人驱马,去了队伍前方,背影萧条而无力。
翼北移到嵇草身边,小声问:“嵇草,爷是怎么了?”
为何看起来如此挫败?
“爷从小到大,除了黄金宝座,什么没得到过?自从遇到了芸神仙子,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感致使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爷会不会一蹶不振?”
“不会,只是日后爷的日子不好过了。”
才几日,爷便被反杀,心都没了……
以后要想翻身做主,难上加难。
第二日,皖绾是在马车里醒来的,敲了敲酸痛的肩膀和背部,打算探头看看到了什么地方。
“绾大夫,你醒了吗?”
王大夫?她人在医馆?
拉开车帘,看向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她出了神,手指在下巴处摩挲,脚下自然的回了后堂,坐在主位上喝茶,小思。
王大夫送上薄纱,再端上热腾腾的包子和青菜粥,放在桌上。
同皖绾一起用早饭,看皖绾神色苍白,目光迷茫,便开始解释:
“昨夜是六王爷送您回来的。”
原来如此,倒和自己猜想的不一样。
不过不管他用什么招式,她都会一一接下。
和她玩把戏,他还太嫩了。
平静的用完餐,皖绾去往前堂,代替王大夫,在医馆义诊,传授前来求学医者医术,顺便接待受怪病折磨的人,研讨新月怪病的来源。
本来一切都十分太平,等到初七那天,来了几位贵夫人,趾高气昂的命令皖绾:
“本夫人听说你养颜有术,怎么?不为夫人们展示展示?”
“抱歉,各位夫人若是求美颜之术,可于本月十七,前往平川山求药,此时乃是我下山义诊期间,恕不接待。”
何况她又不是江湖卖艺,为何要在这群人面前如猴一般卖弄医术。
招手示意下一位病人过来。
来者是个老妪,衣衫褴褛,行动不便,身边又无人伺候,看起来十分凄凉。
“李小公子,扶婆婆过来。”
李小公子扶过老太太,扶到皖绾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皖绾把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被那个贵夫人打开,气势汹汹道:
“你知道本夫人是谁吗?”
她是谁,和她有半分钱的关系吗?
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皖绾再次搭上老太太的脉搏,静下心诊脉。
“本夫人是刑部尚书夫人,季夫人,你敢得罪我,本夫人让人把你抓起来!”
不理会她的叫嚣,皖绾哄着阿婆:
“婆婆,张一下口。”
“啊?”婆婆痴痴呆呆的,听不懂皖绾的话。
皖绾起身,蹲到老妪跟前,耐心且温柔的哄道:
“婆婆,张口,啊!”
反反复复说了几遍,老妪才张开了嘴:
“啊!”
皖绾正庆幸,季夫人嚷了许久,看没什么效果,气急败坏地推了老妪一把。
老妪本就体虚加上年纪大了,患有疾病,这样一摔,就如花瓶一样易碎,落到地上可就完了。
见情形不妙,怕扶不住老妪。
皖绾索性躺在地上,让老妪砸在自己身上。
“嗯!”
虽是一个老人,但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疼的,闷哼一声,皖绾躺在地上不敢动作。
王大夫听见有人来闹事没怎么在意,毕竟闹事已经是常态了,直到看见人群聚集,才发现了不对劲,立马从抓药的地方跑过来,要扶皖绾,皖绾瞪了他一眼,他转而去扶老妪,询问老妪的情况:
“大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要,要去桥上等我丈夫,他说打了胜仗,就回来和我和孩儿团聚。”
老妪的话激起一些人的回忆,纷纷讨伐季夫人。
季夫人正嫌弃自己摸了一个如此脏的老婆子,见有人讨伐她,转身把怒气强加到百姓身上:
“你们这群贱民都想要蹲大牢吗?”
李小公子要扶皖绾,皖绾挥手,自我检查体内有没有骨头移位,压迫内脏:
“让我缓缓。”
在地上缓了半个时辰,确认没问题后,再由李宁扶起,看受到威胁的百姓不敢再说话,出言提醒李夫人:
“李夫人慎言,皇上看重民心,你此话是将百姓拒君心于千里之外,和皇上爱民如子的想法背道而驰。”
“你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大夫凭什么训斥本夫人,本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
季夫人扬手,凌厉的掌风从皖绾脸上刮过,皖绾险险往后一躲,压住面巾,摸到面巾碎了一块,目光刹那间阴冷。
瞧见皖绾面巾坏了,王大夫摸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皖绾,“绾大夫,快遮遮。”女医行医,不得露面。
“怎么?不敢见人?”
季夫人嘲弄,脸上尽是尖酸刻薄,惹得百姓厌恶,倒是皖绾的一再退让与好言相劝,获得了百姓的支持。
“王大夫,带老婆婆去后面治疗!”
王大夫点头,扶上老太太去了后堂,把前堂交于皖绾。
绑好丝帕,遮住脸,她凌厉的目光刺向季夫人,追问:“季夫人,我有何不敢见人?”
“谁会天天带个面巾?难道不是丑陋至极,不敢见人吗?”刻薄话还没有说完,季夫人继续不屑的嘲笑:
“一个山野村姑,居然到这里来扮什么医仙,与各种男人眉来眼去,不知廉耻,甚至还顶撞本夫人,不把我们众位诰命夫人放在眼中,不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过分了!
说她可以,但说对她恩重如山,将她养大的师傅就过分了!
虽然她师傅的确不正,但也不是此等人可以随意谈论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不错,我师傅平川老人确实不是个完人,爱喝酒,爱悔棋,爱捉弄徒弟……”
听皖绾细数平川老人的缺点,在场之人不觉厌恶,倒觉得可爱,纷纷幻想平川老人是个怎样的老先生。
“但……”话锋一转,皖绾表情严肃,语气肃然起敬:“我师傅一生救世济民,在朝廷无医救治天下时,带领三百医者呕心沥血,不眠不休的研制了一个月,期间几经晕厥,才研制出压抑瘟疫之药,施药布粥于天下!”
“这是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你还提,不是说医者不求回报吗?你现在是在为你的老头子师傅向本夫人讨赏吗?哈哈哈!”
季夫人的嚣张,让几位一起来的夫人连连后退。
这没脑子的,是真不知道当年平川老人的功绩?连当今皇上都不敢如此大言不惭的嘲弄平川老人,简直作死。
“不必,季夫人说的对,医者不求回报,可人因有感恩,尊重他人之心而美好,你此举妄为一个官夫人!”
红脸赤勃的季夫人手指颤抖口不择言:“你,你个村姑,大胆!居然敢教训我,来人,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丢到大街上!”
面对冲上来的几个侍卫,皖绾气势凌人,单方面压制着他们:
“你们谁敢动我!”
“谁敢动芸神仙子,我们就和谁拼命!”
人群后方涌出几名陌生汉子,拿着农具护在皖绾面前。
埋在人群里一些受过皖绾义诊的江湖人士,也磨刀擦枪,埋伏在人群,等一会儿动起手来,直取生事者首级。
四周火花迸溅,明眼人都看得出要打起来,却没人打算离开。
“你们还不上?打啊!”
侍卫们对打几个只有蛮力的汉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人群中的江湖人随手抓了几颗花生,便让他们无力跪地,任几个汉子毒打。
看到地上的花生米,皖绾心知肚明,不过这些花生可惜了……
手腕轻轻一扫,落在地上的花生米回到了她的手心,双手轻轻一撮,把外面的红皮搓掉,偷偷往嘴里塞。
几个江湖人想要拿回花生,发现没了,再看吃的欢喜的芸神仙子,他们咽了咽口水,不免相视一笑。
别人都说芸神仙子端庄有礼,没想到私底下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几人笑笑,在侍卫们全趴下时,抽出刀要动手,听见了芸神仙子的声音:
“不可伤人,即便她有错,会有人处理的,别脏了各位侠士的手。”
洒开手里的红皮,皖绾上前制止了几个还在暴打侍卫的农夫,说:
“别打了,该回家了,妻儿老小也不希望你们蹲大牢。”
经过这一提醒,几个农夫想起家里的妻儿,带上农具在人群的掩护下跑了。
皖绾转身看向季夫人,小步小步逼近,凑到她面前问:“季夫人还想打吗?”
“本,本夫人……”
季夫人已经被这一幕吓瘫了,结结巴巴的往后缩。
“参见六王爷。”
从人群后方开始,在场百姓,夫人,除医者以外,皆向顾辞行礼。
季夫人眼中升起希望,让皖绾看个正着,心底发出无情嘲笑。
李小公子因有郡爷世袭,正要行礼,被一手抬起:
“你现在是医者还是大臣?若是大臣,你便不应该待在此处。”
当医者可没有当大臣好,不管盛世还是乱世,都要防止无理取闹之人的打杀。
“医者,我现在是医者。”
看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李小公子挺起腰杆。
“是医者便不要给别人下跪!”
大夫行医,最怕乱闹,乱打的人,特别是仗着自己有点权势便威胁大夫,扰乱大夫的医治思维,导致病人死亡。
故此,上任医仙当日她便下令,不许大夫给任何达官贵人下跪,包括帝王。
当然,四国帝王也应允了。
“放肆!见到王爷不跪下,你是在藐视皇家威严!”
季夫人自认为顾辞会帮助她,因为他们都是官。
“我要不要给你下跪?”
皖绾作势要跪,顾辞慌张伸手,扶住她皱眉:
“你我之间,无需这种虚礼。”
再说如果跪了,便是大逆不道,违抗圣旨,他担不起这个罪名。
“王爷可要说清楚,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别让人给我戴上一顶魅惑皇子的帽子。”
刻意指向面露惧色的季夫人,皖绾嘲讽道,看清楚,是你们的皇子在讨好她,别厚着脸皮在这里闹!
顾辞冷冷瞥了眼季夫人,季夫人浑身一抖,跪在地上求饶:
“六王爷恕罪,六王爷恕罪,妾身只是一介女流,不知外界之事,无意冒犯平川老人与这位姑娘,求六王爷恕罪!”
“无意冒犯?一句无意冒犯便可推脱所有事情?”
皖绾小脸微醺,不是酒醉,而是面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女人气的!
顾辞耐不住心中异样,伸手捏捏皖绾的小脸,皖绾奇迹地没有反抗,任由顾辞揉捏。
看红起一片,顾辞以为自己征服了皖绾,心情大好:“带下去,侮辱平川先生,芸神仙子,按燕国律列剥皮抽筋。”
四个字判定了季夫人的结局,她瘫倒在地,面色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任由几个侍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