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御书房,望着已被夜色笼罩的皇宫,元玉昭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暗夜无星,摇曳的宫灯将皇城衬得有些虚幻。
吩咐从露传话去凤藻宫后,元玉昭回到了雪梦殿。
不多时,从露进来回话,“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嘱咐,让您明早不必请安。”
“知道了。你去将上次父皇赏赐的那颗千年老山参装好,明日要带去安王府。”
“是。”
躺在榻上,元玉昭闭着眼睛,飞快地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然而,两个一样的竹叶纹,总让元玉昭有些在意。
那个叫赫连平的男子,在这个时间点进京,当真只是来汴阳求医的吗?
满腹疑问,一夜未眠。
翌日,元玉昭早早地起了身,吩咐从霖从雾更衣梳妆。
仔细用珍珠粉盖住眼底的乌青,元玉昭问道,“几时了?”
从霜答道,“回公主的话,已是寅时了。”
元玉昭看看自己的手,握了握。
“先去母后那里请安吧。”
“是。”
仪元殿中,皇后看着穿着素净的元玉昭,有些头疼道,“你今日这是要去安王府吗?”
“母后英明!”元玉昭咧嘴一笑,露出了八颗贝齿。
“你呀你,昨日出了那样的大事,你还敢出宫!”皇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玉萱远嫁,琮晖随太子去了南地。如此一看,如今安王府上只有王妃一人能主持大局,可她性子素来柔弱,本宫真怕她撑不住。你去了也好,带着玉清在一旁帮衬,总归能叫她放心些。”
“是,母后。”
在仪元殿用完早膳,元玉昭去了安王府。
安王妃身旁的海蓝得了消息,早早就在安王府门口候着了。
“公主殿下。”
“皇叔如何了?”元玉昭走下马车,低声问道。
“毒已经解了,不过今日丑时吐了血,夏院首用过针后,一直昏睡着,现下瞧着是好多了。”海蓝低声说着,将元玉昭往府内引。
“皇婶和玉清呢?可都还好?”
“自从王爷昏倒,王妃一直守在塌前,后来王爷吐血,王妃受惊晕厥,夏院首施了针,正在西厢房歇息。”
“安娴郡主昨日一夜未曾合眼,一直在正房和西厢房两处照顾王爷和王妃。”
“既是如此,先不要派人通报皇婶了。”元玉昭吩咐道,“夏院首如今何处?”
“正在东厢房。”
“先去那里。”
“是。”
往里走着,隐约瞧见了王府后花园的垂花拱门,元玉昭有些疑惑,“皇叔不在颐和居?”
“王爷昏倒的凉亭离玉粹居最近,邓公公便做主将王爷安置在了那里。”
元玉昭点点头,一行人继续向玉粹居走去。
进了玉粹居,海蓝前头领着路,直奔东厢房。
东厢房书桌前坐着个仙风道骨道士模样的花甲老者,正是太医院院首夏之放。
夏之放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愁绪,端坐在书桌前,左手握一支紫玉髓兔毫中楷湖笔,在面前的澄心纸上写着药方。
海蓝站在门口,却是没有进去,轻声说道,“夏院首,长平公主来了。”
夏之放像是没有听到,咬着笔头似是思考着。
元玉昭不在意的摆摆手让海蓝退下,又示意从霜从露在门外候着。
避开满地的纸团,元玉昭提着裙子轻声走到一旁坐下。
半晌,夏之放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吹吹纸上的墨,朝门外喊着,“草儿。”
一个小药童跑了进来,看见元玉昭在一旁坐着,笑着行了个礼。
“见过公主。”
元玉昭笑笑没作声。
“照这个方子去煎药。”
草儿接过药房,“是,师傅。”转身跑了出去。
“瞧你如此做派,我皇叔当是无事了吧。”
夏之放慢条斯理地将笔放进笔洗里,轻轻晃动着。
“本就不是什么难解的毒,自然无事。”
“不难解?”元玉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之放,“夏老头,那百毒丹不会又被你昧下了吧。”
夏之放仔细地清理着手上的毛笔,对元玉昭的话置若罔闻,笔洗里的水发出“哗哗”的响声。
“夏老头?”
夏之放手上的动作更加慢了,水声也更响了。
像是终于注意到了那支隐隐透着紫光的紫玉髓湖笔,元玉昭的声音有几分僵硬,“不会吧,夏老头,你不会还惦记着我那镇纸吧!”
夏之放撇了元玉昭一眼,继续“哗哗”的洗着毛笔。
“我若是不给呢?”
夏之放扫了一眼元玉昭的手,“公主上次从我这里拿走的膏药快用完了吧。”
“我回宫就让人送去你府上。”元玉昭咬牙说道。
夏之放微微一笑,“若是让皇后娘娘看到您这手。。。。”
元玉昭阴着脸,一字一字的蹦道,“从露,传话去宫里,现在马上将我的紫玉髓镇纸装好送到安王府夏院首处。夏院首年纪大了,可是千万等不得的!”
夏之放随即放下手上的笔,站起来走到堂中,一本正经的行礼谢恩,“谢公主赏赐。”
元玉昭冷笑着不说话。
“安王这个中的毒是百草毒,百草毒难解却也易解。没有百毒丹,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若是有百毒丹,只要一天之内服下就无碍。”
“无碍?那解了毒怎么又吐血了?”
“本来毒解后只会高烧发汗,”夏之放皱着眉,“昨日我替安王切脉,发现安王中毒前,情绪刚刚经历了极大的起伏,气急攻心,因此毒解后才吐了血。”
元玉昭有些傻眼,“什么?”
夏之放微微一笑,“听闻安王昨日未时与公主见了一面,公主可是知道安王与何人动过怒?”
元玉昭一时语塞。
夏之放却是转身走了出去,“老臣去看看药,公主请便。”
元玉昭想着夏之放的话走到正房,门口候着的侍女正要开口通报,却被元玉昭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只行了个礼,便挑了门帘让元玉昭进了卧房。
室内明显热了许多,屋角烧着的两个炭盆让元玉昭一瞬间以为到了初夏。
元玉清坐在塌前的软凳上看着躺在塌上的安王,小声的吸着鼻子,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右手用丝帕不停的擦着眼角。
听到门口的动静,元玉清回过头,看到进来带着一些寒气的元玉昭,立刻扑上去抱住元玉昭哭到,“玉昭姐姐。”
看着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努力不出声的少女,元玉昭有些心疼的伸手抱了抱对方,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姐姐在这里,不怕。”
“呜——”元玉清哭的更凶了。
元玉昭拍了拍元玉清,示意她先出去,然后走到塌前看了看安王。
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中年男子,此刻虚弱的躺着,脸色惨白,元玉昭不禁叹了一口气。
上前替安王掖了掖被角,元玉昭吩咐从霜在塌前候着,出了正房,在廊下寻到了元玉清。
此时的元玉清略微平静下来,却依然抽噎着,“玉昭姐姐,我好怕。昨日我刚回府,父王就中毒了。后来父王吐血,母妃也晕过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元玉清又哭了起来。
“我刚刚问过夏院首,安皇叔已经无碍了,你放心。”
拍了拍元玉清的头,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看见西厢房的门打了开来。
门内走出一个端庄柔弱的女子,愁绪满布的脸上显出几分倦容。
“皇婶。”
“母妃。”
元玉昭与元玉清一同迎了上去。
“母妃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下。”
“挂心你父王,哪里还睡得了。”安王妃向一旁的元玉昭,勉强一笑,“玉昭来了,去见过王爷了吗?”
“见过了,安皇婶。夏院首说安皇叔无碍,您不必太过担心。”
“昨日虽然夏院首已经嘱咐过,可亲眼见王爷吐血,我还是一时慌了神。”
安王妃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看向对面的厢房,打开的门内却是不见夏之放,“夏院首呢?”
“王妃娘娘。”
听到安王妃寻他,夏之放从耳房出来,走到东厢房门口向安王妃行了礼。
“昨日景象实在太过凶险,虽然你先前已与我说过,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安王妃面上稍露苦涩。
“王妃请放心,吐血是好事,若王爷没有将这口毒血吐出,那事情才是真的棘手。”
元玉昭听言,斜眼瞪了夏之放一眼。
这个老头又匡她!
夏之放朝元玉昭微微一笑。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那一切就有劳夏院首了。玉昭,你自便。”
说完,安王妃转身匆匆去了正房。
“玉清你一夜未睡,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元玉昭柔声对一旁的元玉清说道。
“我再去看一看父王。”
看着元玉清进了正房,元玉昭转头看向神色悠然的夏之放。
“这毒到底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有百毒丹在,根本不算毒。”
说完,微微一笑,转身进了耳房。
这个故弄玄虚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