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不该来的,这下想回家都不好走,季平看看已经积起的雨水,有点后悔。
主家就是普通百姓,房间不多,其他几人只好挤了两张床睡,一张是主家另外腾出来的,一张是灵堂没来得及撤走那个。
大家都是干驱邪这行的,别说睡灵堂了,睡棺材里也不能怂啊,被同行怀疑业务能力不行那多丢人?灵堂那间房反倒还抢手起来了。
府尹不敢像他们那样疯,自己选了另一间,跟一两他们挤一块。
季平倒是不介意一起挤,但还有个孩子不方便,跟主家要了块毯子,在正屋找了几张椅子拼一起。
安安困到不行,却还记挂着今天没洗漱,喃喃地说:“爹爹,刷牙。”
季平有些歉疚地哄她:“今天在别人家,不方便,安安先睡好不好?”
注视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蜷缩着进入梦乡,季平取了一张符纸抖开,上面立马出现一团幽幽的光亮。
这是燃灯符,作用是像灯一样稳定提供光亮,作用时间大概一个时辰。
短是短了点,但只需要笔墨就能制作,而且,这些日子他为了练习画了不少符咒,其中就包括燃灯符,比点油灯方便太多。
借着光亮,他摸出先前没读完的见闻笔记继续阅读。
小狐狸缩成一团,在椅子另一头闭眼睡觉。
窗外雨声潺潺,偶尔参杂着轰隆隆的雷电,照得屋内一片煞白。
“咯哒——”
老化的门轴悠悠地发出响声,在这个安静得只剩雨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要是平常,这点动静并不引人注意,可这家刚刚丢了个老人尸身呢!
季平浑身神经瞬间绷紧,不动声色地把笔记放下,接着,他攥着符咒,压抑着呼吸,小步小步地往门边挪。
如果真是那突然爬出来的老爷子,或者偷窃尸身的妖魔,就立即把所有符咒丢出去,叫醒其他人救命!
一步,两步,近了,季平数着节拍,预备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正当这时,门外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就是“唔”的一声,季平愣了愣,这好像是个人?
果然,推开门,徐连鸣跌坐在台阶上,浑身湿漉漉的,看到季平时还有点茫然。
季平捏着积攒起来的一叠符纸,沉默一下,问:“你半夜出来干什么?”
“……没吃饱。”
季平:“……”
这怕不是个傻子!
徐连鸣一点没在意自己差点把人吓着,乐呵呵地跟着季平去了厨房,蹲灶台边等做饭。
徐连鸣兴致勃勃地邀功:“我跟主人家说好了,借他们点食物,回头留银子。”
那还真是好孩子啊,季平瞟他一眼,拎着锅去洗,顺口问:“你会做什么菜?”
徐连鸣张了张口,最后小声答到:“拍黄瓜算不算?”
看了看徐连鸣无辜的娃娃脸,本来年纪就不大,这样更显得像个初中小孩,季平无奈,只好说:“算了,我来吧。”
他检查了一遍食材,最后找出来一包面粉,取了点水,绞在一起和面。
切成细面条肯定来不及了,他打算做点铺盖面,不需要切得多均匀,加点调料照样很香。
将揉出来的面饼一一擀成薄片,再找出盐醋葱蒜等调料,他还意外发现有几根辣椒,取出来切碎。
正准备生火下锅,厨房的门却一下子开了,两人齐齐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来者一身白色里衣,没有头发,神色平静,正是金山寺那位年轻和尚。
徐连鸣紧张兮兮地问:“你来干什么?”
“一两”顺手关好门,坦然地挤到徐连鸣旁边坐下:“半夜饿了。”
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平不指望对方自己做饭,摇了摇头,再取了一点面粉和面。
三人呆坐在灶台旁边,看着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
果然夜宵最香了,季平情不自禁感叹。
反正这里就三个人,也不要什么形象了。等热腾腾的香气从锅盖下散发出来,他们一人盛了一碗,蹲坐在未熄灭的炉灶旁边吃。
徐连鸣咕噜噜先灌了几口汤,夸赞道:“平兄手艺真好。”
平胸?这是什么鬼叫法?季平看了看他,委婉提醒说:“你可不可以换个称呼?”
“嗯,季兄!”徐连鸣从善如流地认了亲。
“一两”吃得倒是斯斯文文,嚼了几口,忽然问:“我这些天真的会久走夜路必撞鬼?”
季平本来以为对方都不记得自己了,事实证明,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的记忆力。
季平差点被面汤呛到,心说:“我总不能告诉你这是骂人的吧?”
对方听出来嘲讽是一回事,主动告知对方,我在嘲讽你,那不是找打么?
思来想去,他只好说:“嗯……对。”
不等“一两”问破解之法,他赶紧转移话题:“面都快凉了,吃完该回去睡觉了。”
三人填饱肚子,各自洗干净碗,就着灶台烤火,半天没人挪窝。
徐连鸣弱弱地说:“别看我,我衣服湿了,烤干再走。”
“一两”就从容多了,往火堆旁边凑得更近了点,坦然自若地说:“冷。”
反正事后是徐连鸣给钱,季平也就顺手再折断一些柴往炉肚里添。
季平和徐连鸣都不是什么安静的人,多了个人在,气氛却不活跃,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正被暖和的空气熏得恹恹欲睡,“一两”却突然往下一撑,站了起来,接着毫不犹豫地往门外冲,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徐连鸣呆了呆,问:“他发什么疯?”
雨声太大,只模糊传来几声闷响,听不清是摔倒了还是怎么着。
季平甩亮一张燃灯符,按住徐连鸣肩膀,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低声说:“去叫醒他们。”
虽然年纪不大,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必季平详细解释,徐连鸣也立即反应过来,是“那个东西”来了。
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实力参差不齐,更不互相信任,但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还是把所有人都叫醒最妥当。
怕“一两”出意外,季平绷直了神经,也迅速冲出去找他。
刚离开屋檐,雨水立即灌满了衣服,将其涨得沉沉的,季平不得不再次点亮几张燃灯符,循着动静去找他。
这户人家院子不大,没走几步就摸到了墙,两个怕是已经跑到街道去了。
他正想出门去找,墙上却传来响动,紧接着,一个黑影落下来,季平提符照去,果然是“一两”和尚。
明明也淋了雨,他身上却一点雨渍也没有,依然是从容的神色。
见到起身赶来的众人,他轻声说:“那个东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