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
小童干干脆脆两个字,我轻轻哦了一声,海棠花叶子忽地一阵前倾后仰,宽宽边角掀起两道流畅如水波纹的折痕。小童眯了眯眼,我紧着从叶子底部探出头来瞧了瞧:“起风了。”
小童茫然一脸。
我笑笑,心里有了决断:“我今日需赶去凤栖见我大哥,实不宜在此久留。你去了大殿,记得同我二姐说一声,就说我改日再专程来拜会二姐夫,望她莫怪。”
说罢,轻声捻了个诀,海棠花叶子咻的一声复了原,得清风照拂,飘飘洒洒整好落入我平摊的掌心里。
我将它一把钳住了往小童眼前一送:“这片海棠花叶子,既是你家上神的心头好,那便烦你替我送去园子放到海棠树下,留着日后给你家上神做花肥使。也算是遂了他的意,没有平白将这叶子糟蹋了。”
“海棠花叶子?”
小童一把迟疑:“神女可是当真?”
本上仙素怕不机灵的人,更怕同不机灵的人纠缠,眼下,他两样兼具,顿觉索然无味,先前觉得他有多好,眼下便觉得有多不好。
“在神女眼中这当真是海棠叶子?”这缠人的小童怯生生再问。
我果然上火上脾气了。
眼下,四处周身里,摸得着的滚滚暑气虽则被风吹淡散去几许,可这七月天里,再淡的暑气那也是暑气,岂有不灼人闷热的?
顶着毒日,津津有味同旁人讨论一片叶子是不是海棠树亲生的,本上仙委实做不来。
面起愠色,略显不快的将袖子挥着扇了几把风,故意往不远处那位同举着袖子扇风解热的美人儿望上一望:“这大热天的,我哪有什么心思同你玩笑,拿去。”喝令一声。
他不料我脾气说来就来,傻乎乎的接下,傻乎乎的为难,再又傻乎乎的抬起额角将我好生一顿望,一张染着樱桃红的嘴嘟得甚是委屈。
我一愣,蓬莱与我真是八字不合,一不留神,又做了恶人。论委屈,谁委屈得过我?
“我的意思是,你且收好了。”我巴巴笑道。
他轻轻将握有叶子的手拢成拳头状,委屈犹在。
我叹了口气:“你可还有要同我说的?”
“我在此处等神女时,仫崖殿下曾来问过一次,见神女还未回,就同我交代,说是神女离开前务必记得同他道个别。”他道。
仫崖也要寻我?我笑了笑。这一家子,真晓得如何坑我。
便道:“晓得了。”说完,我冲青宸仙子招招手,她紧忙踩着碎步前来。
一双眼睛,先扫了扫小童,略有吃惊,问了句“情绪为何如此低落?”
我不耐烦的简而简之替小童做了解释。
她在人情世故上极是聪明,和气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若人人都似这美人般通透,不知少却多少互相折磨。
我依葫芦画瓢,又将适才忽悠小童的那些子话,同她也说了一遍。说的时候,心急了点,她听得很是不安,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等我话完,难得她还能识大体明事理的给予了赞同。临了,还说路途遥远,让我及早动身云云。
这会忍的性子,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伍小汀。
我一时心动,潦草说了几句亲热话,她感激不尽的说着,日后定会去叨扰我一番。
我只当她与我一般,说得没有感情,也就没有当真。等她随小童往大殿赶去,我亦不假思索的抽身走人。
来蓬莱仙岛这一路,亏得有绥风的桂叶扁舟,稳当无人能及,虽则没有吃吃喝喝的福气,却也能躺个四平八稳,算是享了半个福。
此刻再要赶去凤栖,一时寻不到可称心如意的物事来幻化,便是念起了那东西的好。可惜,白白让我给放跑了。
干脆,敞开翅膀飞去凤栖得了。
想起那只打我眼前一飞而过的白鹤,这个念头就似一颗急欲破土而出的种子,在我心头蠢蠢欲动。
凤凰不飞,那便算不得凤凰。
凤凰山里大大小小十二只凤凰,展翅高飞这等事,唯独我不行。细细算下来,我露出真身的次数还不如一个手掌齐全。
绥风说,赤色凤凰极为罕见,近数十万年来,也仅有我这一只。乍然现身,一怕心胸狭隘之人诬陷我乃不祥,二怕心怀不轨者错了主意欲对我图谋不轨。
每每说到此处,绥风皆是一脸的郑重其事。
爹爹娘亲颔首附和,子墨爹爹子墨娘亲亦然。
耳濡目染这个事,凤凰山的孩子都学得很好,几番轮回,个个皆是监视我的好把式。莫说露出真身,便是我赤凤身份也早被混淆得面目全非。
如今的四海八方九霄,人人只当我同哥哥姐姐一般,是一只承袭爹爹样貌的五彩凤凰。
遗憾令我悲愤交加。
这番愁绪来得突然,我那凤凰屁股还未翘起,身后猛地响起一声“小姨母留步”,甚是凄凄惨惨,骇得我这身想要奔放的凤毛又瑟瑟缩了回去。
“小姨母,小姨母且慢。”
仫崖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吼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委实不能当做未听见一走了之,便气定神闲的且慢了一把,顺手还将衣襟捋了捋,堪堪笑道:“仫崖侄儿这般急促追来,可是有要事想与小姨母细商一把?”
“小姨母严重了。”
仫崖肉嘟嘟的脸上顿是一片红霞腾飞,甚有几分可爱。
我瞧着很是欢喜,不免要同他揶揄一番:“仫崖呀,你这红扑扑的脸蛋,在我面前显显倒也罢了,可千万莫当着青宸仙子也这般。”
“咳咳咳……”无端被我调侃,心绪略略平复的仫崖又是一顿狠急,咳得连两处耳根子也一并红了,“小姨母怎可说话不算话。”
我撇撇嘴,嘟囔嘟囔:“又没有旁人。”正要再说点反唇相讥的狠话,赫然想起他那意中人心里另有意中人,便又生出几分于心不忍。好生一番叹息,还是言归正传:“我正急着赶去凤栖,你有话就快些说。”
“小姨母还去什么凤栖?”
我不再插诨打科,仫崖也不再害羞腼腆。
只见他双脚一跺,急吼吼的同我道:“小姨母昨夜一剑伤了太子殿下,此事,来我蓬莱做客的仙友已人尽皆知。怕是等这宴席一散,四海八方九霄将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无一不晓。你,你还去凤栖做什么,赶紧回凤凰山躲着莫要再出来才是。”
我脑子轰的一下,懵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