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三落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绥风的东西。

绥风素爱挖苦我小气。

但小气这个东西，非五官皮相，并不可天生天成。从来都是潜移默化从旁人处学来的，真真不凑巧，我的这个旁人正是绥风本尊。

记得有一回，爹爹从东海游历归来，送给他一颗顶好的东珠。娘亲说，东珠磨成粉敷在脸上，可令肌肤白嫩鲜活，素被四海八方一众神女捧为心头好。

这么奇效的宝贝，我也愿捧为心头好。

转身便与绥风求珠子敷脸，他忒认真的的将我一把回绝，自小，大哥就教给我越珍稀之物越要苦苦哀求的道理，是以，得来不易方为珍稀。

我秉承大哥教诲，上下求索万余年，他耐心极好，每每皆是不厌其烦的挑挑眉毛，说了万余年的话，仍可说得一丝余地不留：“借呀？抱歉，本上神舍不得。”小气之名不胫而走。

如今，丢的还是他那压箱宝贝，恐怕……

我打了个寒颤，半分不敢再怠慢。

着兔子仙带一半精卫折返集市，剩下一半则由精卫头领领了沿小径搜寻，我同伍小煜去附近拘个土地出来问问话，探探这方圆百里可有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出没。

伍小煜眉头一皱，抱着肚子扭扭捏捏蹭到我面前：“姑母姑母，我肚子痛，我要拉屎。”

我猝了猝，随手指了个草木茂盛的小丘，敷衍道：“去吧。”

他瘪瘪嘴，莫名委屈，嘀咕得小小声：“我，我不要搁那。”极其的不通情理。

我额角青筋暴了暴，本上仙命都快要不保，你还同我怜惜一泡屎？到底是你屎重要，还是本上仙命重要？

忍了几忍，方忍住没有同他发火，还十分耐烦的弯腰下蹲与他打着商量：“小煜呀，排泄之物搁哪不是搁？你嘛，男孩子，不能这么矫情，小心日后娶不到夫人。”

话刚落音，伍小煜立刻瘪了嘴做哭状，心肝俱碎的囔囔着：“小姑母这是厌恶我吗？就因那日我丢下小姑母同子墨舅舅上了回集市？所以每每赌咒我日后娶不到夫人？”

我忽闪忽闪，还真有点。嘴上却和风细雨，虚情假意的笑笑：“‘每每’这个词用得不对，算来，小姑母也就同你讲过两回。小煜，谁心里还没一本旧账？所以呀，你不能这么翻。再说吧，哪有男孩子同女孩子翻旧账的？”

他咬着嘴唇，泪盈于睫，狠毒道：“小姑母这把年岁，怎还会是女孩子？”

我嘴角抖了抖，兔子仙扶额擦了一把汗，拉过伍小煜好言好语教导：“小殿下怕是憋糊涂了，小柒公主年轻貌美，怎可用‘这把年岁’形容？顶多，顶多也就‘一把年纪’。”

我嘴角又抖了抖，兔子仙扶额又擦了一把汗：“梓欣的意思是，四海八方历史悠久，称呼自然也就博大精深，一时半会怕是难得讲清楚，还是，还是留待日后再讲，再讲。”

我打了个哈哈，伍小煜则浑身颤了颤，眼中惊恐无数：“姑母姑母，我，我就要憋不住了。”

精卫头领很是看不下眼，抱着双手同我勤勉的拜拜：“小柒公主，小殿下乃我凤栖储君，大庭广众之下你让他解裤子露腚，怕是，怕是有损君威，不合礼数。要不，就让在下先将小殿下送回去再来寻玉佩？”

我且什么都还未说，那娇艳艳的小人立刻撇开兔子仙，跑去牵了头领大哥的手，一丝欣慰取代惊恐：“还是头领大人疼我，那就劳烦头领大人跑上这一趟吧。”半点看不出被屎尿胁迫的急状。

兔子仙绞着手指，做不通伍小煜的工作，只好调转矛头又来劝我。

想想也对，伍小煜一泡屎再混账，也没道理误我寻玉的正事。遂颔首同意了。

一大伙人四散开始寻玉，我专心拘土地。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土地老儿莆一现身，我就晓得这话略有偏差。

“又是你这新来的小妖精。”他拄着拐，半点不肯同我熟稔的生分着，“我不认识你，莫要再来骚扰我。”

说罢，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掷，小小身子便消失于青烟色的冉冉里。

在我凤栖地界，吃我的住我的，却不替我办事，四海八方九霄，也就凤凰山狐狸洞那一窝狐狸有这么个先例。

如今，我同土地老儿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心里正盘算着让大哥拟个什么罪名，让他吃吃苦头，长长记性。倨傲的小老儿却腾着一团云，主动现身来寻我。

我甚是奇怪，他咳了咳，居高临下扔来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我接来打开一看，什么都没有。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年纪大了，健忘，健忘。”说罢，同我将纸团又要了回去，哈上一口热气，纸团立变式神一只：若想取回玉佩，速来凤凰树。

好巧，凤栖后山那棵凤凰树，前几日我刚去过。虽则我这认路的本事马马虎虎，但弯弯绕绕费点力气，总还是能寻到。

正要念个腾云驾雾诀，速去速回，土地老儿一根长拐，一把将我拦下。

“小妖精，你也不问问是何人托我将话带给你的？”

我嗯了一声，不甚关心：“横竖都是贼，问与不问，他从我这偷走的东西，都是要还的。”

土地老儿咋了咋舌：“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精。”

我八万年里，除去儿时与绥风赴过三两次宴，也就近几个月出了两趟山门，这个“没见过世面”勉强也算正肯，这笔账，姑且就不记了。

抿嘴笑笑：“算你走运。”

土地老儿愣上一愣，我驾上一团云，走得有点慢，他脚下如抹油，不大多久就将我给追上了。我面色一沉，分外恼火。

诚心诚意求他办个事，一推三搪；不与他理会，又热忱得不要不要的。

衙门里当差，随心所欲成这样，总总是有碍神仙风范，回头还是跟北笙叨扰叨扰，给这土地挪个地。

譬如，去冥界喂喂幽冥犬，就很不错。

“小妖精，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最近的凤栖可不太平，自去年山神婆婆殁了后，山里凭空多出好些个妖精。这些妖精吧，有些向善，有些不着调。头回见你，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看着就不着调，今日再看，略略着了点调。我也就……”

我一把刹住云团，土地老儿自我身侧冲出去老远，少顷，又急匆匆的冲了回来，见面就是一阵暴跳如雷：“你你你个小妖精，差点没摔死我。”

我噙了丝笑意在嘴畔：“适才你说，山神婆婆去年殁了？”

他吖了一声，两眼望了望天：“有吗？我说了吗？我没说吧，对，我没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