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北笙语有沉闷。
我心思难安的唔了一声。
见不到这个人,心里念的想的皆是他,此刻见上了,那些念的想的溜得却比谁都快,转眼,又是烟消云散念想再不来,眼前历历浮现,唯有一摊面目全非的血肉。
我乍然心一惊又乍然心一凉。
他不晓得我此刻正为白日之事惧着他,等了半响不见有人作声,眉头微抬,一泓深水浅眸全冲我看过来。这一眸,明明没有刀子利器,却还是将我看得惶惶心跳,接连咽下三口口水方强装欢颜,若若无事道:“不到一盏茶?可,可我睡下,也就,也就整好,整好一盏茶的功夫。”
话音刚落,我就懊恼了。心里大叫,坏了,坏了,这北笙素日无事都要借故同我唠唠半宿,眼下一句“一盏茶”,怕是能让他沏出好几盏闲言碎语茶。
果然,北笙轻轻送出一个嗯,我心头的这个悔呀,还未有降温,他人已坐去我的半边床塌。
坐都坐了,怎不能直接开口撵人吧?好歹,人家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莫要忘了,凤凰可是知恩图报的鸟儿。
便紧着让自己往内侧挪了挪,他一眼瞟来,隐约似有刀影,我赶紧停了挪动的心思,专心听他闲话。
亦不知该说他来得巧还是不巧。
兔子仙被我支走后,迎头就在殿外将他拦下,恭恭敬敬请了几句安,方敢将他请入屋。恰恰是这几句安的功夫,我去了鞋袜横卧软榻。他进屋时我已开始翻来覆去念念叨叨,他一顿,以是我在修炼什么了不得的法术。
什么法术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修?此事,待我回了凤凰山得好生问问绥风。
等到他瞧出我这番举动与修炼无关,乃是见不着周公的焦虑,方提衫前来。
说来也是可笑,我躺在床上一门心思猜度他,他却立于床侧光明正大窥探我。
莫非,在他面前,我注定要做一只螳螂?
与北笙秉烛夜谈这几日,我晓得他温柔的时候,就会有一副好嗓音。眼下,我正为自己身为一只螳螂而悲愤,北笙的话越发温柔起来。
说他见我侧身面内,想我应是睡实了,不忍将我唤醒,又舍不得不见我就回去,徘徊不已。
我一讷,这是要同我讲和吗?
子书姐姐曾为一本情爱小说绞尽脑汁,费了三天三夜,方悟得真经,撩不到的女子,永远是男人心头上的隗宝。
这北笙,莫不是也着了此道,方回头回得如此迅猛?
“小柒~”一只漂亮的手呼的一下罩了上来,我一惊,提起点精神同他望去,他凝了凝,问:“神君心思堪堪难测,你要测谁的心思?是我吗?”
我忽闪忽闪,忽地,一个激灵闪过,他……他听我墙角?
“不过是一句梦里的话,俗称梦话,做不得真。”我呵呵一声干笑,也不晓得他听了多少?顿是面如火烧。
“原来是梦话。”北笙浅浅一句,双眼在我燥热的脸颊好一番流连,这火就烧得愈发厉害了。好在他没有步步紧逼,反有替我解围之嫌,“我听桀訸说,你有事想要问我?”
今日定是我八万年里一惊一乍最多的日子。
我啊了一声。
北笙将我丢在后山独自离开后,我确是同那只飞禽问过些闲话。譬如,蓬莱一事。
揶揄归揶揄,该担忧的还是要寻个晓得内情的来解解忧。
飞禽心思单纯,桀訸更甚,三两句话就哄得他连细枝末叶都讲得纹路清晰可辨。
外界盛传捣毁神脉的妖魔鬼怪实是子虚乌有,人为杜撰的。他话得飞快。
我咋了咋舌,道听途说害死人。
他嗯嗯点头,随口一通牢骚发下来,可与兔子仙比肩。
我汗了汗,趁他吞咽口水之际,悄悄的扶扶额擦擦汗。
“那这始作俑者到底是何许人也?”眼见他唇干舌燥,四海八方九霄但凡有过类似错漏的神仙皆被他数了个遍,我才得空同他问上一问。
这傻小子默了默,尔后,同我憨憨一笑:“哪有什么始作俑者,不过是封印,经久多年不修缮,出现些许破损,不足为惧。说起来,这事还与你伍小柒有着莫大干系。”
我一乍。
他嘿嘿的笑:“了无上神不是你二姐夫吗?他呀,那个胆子真真是不要太小才好。”
这话,与兔子仙的意思不谋而合了。我收起乍然,默了默,二姐不够贤惠的悍妇之名想来是尘埃落地再无有改的。到底是亲姐妹一场,替她抱个屈意思意思吧。
口里顺势说了几句,不应当,不应当。
少年眼珠子一转,斜光将我觑了觑:“不应当什么?都把你乐成了一只狐狸。”
我翻翻白眼,不再理他。
“我与他闲话深入,于我解疑释惑已是绰绰有余,委实没有拜请他替我给你传话的道理。”简要一番回顾后,我总结陈词道。
北笙面有愠色,难得他主动放开我的手:“真没什么再要同我说,或同我问的?”
我一滞,若太子殿下非要这般强人所难,那自然是有的。
无比奈何道:“不知捆我的,是个什么东西?”
“山里的黑熊精。”
北笙脸上的愠色消退一许,此事,我不问,白鹤少年也憋不住一腔子热情早早就同我讲了。
来龙去脉可谓是神来一笔,与子棋姐姐送去凤凰山的戏本子所写,如出一辙。当时我便感慨,四海八方从此少了一只懂戏的黑熊精,不胜唏嘘。全然忘了,被强迫去做压寨夫人的良家悲催女子,正正是本上仙。
“没了?”北笙的眉皱了皱,我绞尽脑汁,最后亦不过是一叹,黯然道:“北笙,我这个上仙修来不易,一修就修了八万年,娘亲说我天资不足,从前我还不信,现下,倒是信了。所以呀,若你想让我问什么,知会一声,兴许还能少耽搁彼此一点时间。”
“你这怕费脑费神的性子~唉,罢了,简单亦是好。”北笙哭笑不得,复又将我的手握了回去,“你就不想晓得,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这个,桀訸确是漏了同我讲,紧着就问:“北笙是如何知晓的?”
话了这般久,也就我此时此刻这副表情入了他的法眼,令他露出今日来第一抹笑。
“你是不是使了七星剑?”
我颔颔首:“后山未来得及出手,西山倒使了一下。”
北笙嗯了嗯:“日后少用。”
我不明所以,他笑得眸光盈盈,不复来时憔悴。
“我算是明白了~”
他低下头去,两只手合力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起来数,不晓得这有什么可数的。
最最邪门的是,我仍被一头雾水笼罩,既不明白他为何让我日后少用七星剑,亦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
“你我之间,只能你同我置气,不可我同你置气。”他道。
我一愣,这,这莫不是四海八方新近流行的撩妹套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