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风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用心打磨过一些乐器。
其间,唯有一只用陶土烧制的埙,我瞧着尚有几分可爱,就是材质普通了些。
有一回,绥风在吹埙时,不晓得动了什么邪念,猝出一口血来,吓得我花容失色。他用袖子揩了揩,漏下一两滴浸入到了埙里竟也不知。眼见我面色忧愁,他便笑笑说,咬到了舌头。我那时正是轻易就可被忽悠的年纪,他说咬到舌头,我便信了。
第二日,微微毛雨下得懒洋洋的,我在后院杂物间里翻出一把荷叶伞,撑着避这懒洋洋的微微毛雨,再是恰当不过。
路过林子,桂花树下吹埙的绥风吸引了我,蹡蹡走过去。他抬头望着我,我低眉望着埙,好奇他何时又新做了一只七彩琉璃玉埙。绥风咧嘴一笑,将埙送给了我。
我欢喜得很,坐在凤凰树下心无旁骛的学了整整三日。等到第四日,绥风眯着眼,允我出师去。可我总觉得不对。日后娘亲爹爹游历归来,我乖乖巧巧吹了一曲。娘亲拍拍我的脸蛋甚为感动。夸我终于学就一门技艺,日后再不怕夫家嫌弃。云云。
我打了个哈哈,偷偷扯着爹爹盘问,为何我老也吹不出绥风的那股清雅之调?
爹爹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玉埙说,再普通的物事,但凡是神仙用心制作,这物事皆会趁其制作时,或多或少吸取些灵力,与其心意相通。
我方明白,我吹不出绥风那般的动人悦耳,乃是因这埙不愿与我心意相通。
风吹不动风铃,亦是这个道理。
只因它是伍子墨做的,只因它同伍子墨心意相通着,我的五彩凤羽再风情,也只能扯动琉璃珠子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我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竟如东风吹起一般,扯着风铃叮铃叮铃,清清脆脆令人愉悦。
听闻风神是个纨绔子弟,在不是东风狂舞的时节里刮起一阵东风,亦非不可能之事。
只不过,我朝窗外望了望,确确是一个无风的日子。这乍然响动的风铃,令我灵光一闪,神思就颤抖起来。
伍子棋飞鸽传书的厨子,传的正是伍子墨。
莫非,他还是来了?
我捏住手心渗出的一把细汗,左顾右盼遍寻一圈,并不见人影半个。起身欲要出门探个究竟,身后突突跑出一只手。
这只手,瞧着苍白羸弱像个久不见光的病秧子,实则却可用孔武有力来形容。旦见它轻轻松松一拽,我就似风铃上的那片凤羽,被琉璃珠子轻而易举的拉了过去。
我被拉得扑倒在了被面上,一抬头就撞上一双热气腾腾的眼睛:“你去哪?”眼睛的主人一脸急切。那双宛若久不见光病怏怏的手万分紧张的将我往里扣了扣。好似不用力扣着,我就同大太阳底下的水汽般,会要一举蒸发消散去。
他这个心思我懂,可我这个姿势,委实令人消受不起。远看,好似我压着他做羞羞之事;近看,确是我压着他。至于羞羞之事嘛,我两只眼睛往上望了一望,北笙的嘴近在咫尺,要做亦不难。
这根心神一动,许久不曾有过的面红耳赤就同风铃的叮铃叮铃般,很没道理的绽放着:“你,你先把我放开。”我难为情道。
“我若放开,你就跑了。”北笙柔柔道,“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讲。”
我咬了咬唇:“你这个人,就是个十足十的骗子。讲得再多,也不过是花言巧语。我,我倒是不稀罕听。”
“你看看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惯只晓得冤枉我。”
北笙猛地撑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我本能的往后退,反被他施术直接拖到床上与他面对面的坐着。这个样子虽不似先前那个姿势羞羞,却也暧昧得紧。
北笙火辣辣的眼睛,同他依旧苍白的脸,都令我不敢去直视。
“你这是在害羞吗?”北笙一手托起我垂下的脸,嘴角眉梢皆是情爱的味道,“你害羞的模样,我亦是喜欢的。”
北笙的情话,我算摸出了门道。
我生个气,他笑眯眯的讲,你生气的模样,我亦是喜欢的;我开怀大笑,他笑眯眯的讲,你大笑的模样,我亦是喜欢的……
没把这个门道弄懂时,心里但会吹起一层涟漪,乍然懂了,只觉得这个人情话说得忒不用心了些。
套路,尽是套路!休想再将我套住!
我伸出一手,北笙一眼明了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一手还未打出去,便被他另一手握了下来。
“我,我,我要毁约。”
情急之下,我又气又恼道。
北笙淡淡一笑:“好好的,毁什么约?我不同意。”
你自然是好好的,平白多出一位天君亲封太子妃,一娶,便娶仨,如何不好?
我不屑的觑了他一眼,虎着脸凶巴巴道:“太子殿下好没道理,我虽比不得青宸仙子帝姬身份尊贵,然也是凤栖名正言顺的公主。唯可做人正妻,绝不为人侧妃。如今,殿下食言在前,本上仙退婚在后,算不得失礼。饶是你不同意,这个婚,我如何都是要退的。”
北笙听得很安静,若不是嘴角渗着一丝浅笑,我都要疑心他是否在思忖别的事。
“我说你冤枉我了,你还不肯认。”
北笙弯起一根手指,在我鼻梁上轻轻点了点,尔后,沿着鼻梁一路滑下,滑落在我两片倔强的唇上。我一惊,他速速将手掌分开,四根手指并做一起,托住我下巴,拇指单开仍压在我唇上。温柔轻抚了一个来回。
北笙搂过我的腰,摸过我的脸,刮过我的鼻梁,拍过我的脑袋,然这唇,还真是头回。
新鲜事物,总有几分令人措手不及的厉害之处,我又是这么一个不曾有过经验的奇女子,乍然之下,没将心思把持得住,竟然,竟然小小的动了动心,人便懵了。
我懵懵的时候,北笙苍白病态的脸,猛地凑了过来,四片唇完美贴合着。却是蜻蜓点水。我这噗通噗通的小心脏,好似,好似有点小失望。
我定是疯了。如若不然,我,我怎么能让北笙轻薄了我?
且这轻薄后,又怎能意犹未尽嫌他不够深入?
“柒柒……”北笙低声唤道。
我羞愧难当,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索性一头栽去被面里。
北笙低低的笑着。
风铃叮铃叮铃愈发悦耳欢快的吵闹着,我闷在被面上的脸如火烧般炙热。
本上仙的面子吖,这回真是丢到玉屏姥姥家去了。
“殿下,药来了,药来了。”
我正替我的面子哭丧,桀訸冒了出来,一见这光景,跺着脚与我责问道:“伍小柒,你抱着殿下哭什么?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家殿下了?”
这种事,怎会是我欺负他,明明就是他将我给欺负了。
我心酸到一个头两个大。抓住北笙知会桀訸的空挡,偷偷念了个术,化作一缕青烟,溜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