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家祠堂，香火鼎盛，供奉着数十位祖先的排位，源霖回来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要来这里上香。源父和源母也陪着他一同进来祠堂，源霖点燃了三炷香，像模像样用手将香的火焰抖灭，然后跪了下去，嘴里喋喋不休，“源家不孝子弟源霖，特来向列祖列宗请罪，源霖年及弱冠，即无功名又无爵位，不读诗书不练武艺，不及父亲当年分毫，恐将来也是如此不知上进，不能将源家发扬光大，望列祖列宗恕罪……”

“够了。”源父有些难堪。源母过去扶起源霖，“好了，霖儿，列祖列宗不会怪罪你的，起来吧。”

源霖磕了三个头，起身把香插进了香炉里，“这下可以走了吧。”他拍了拍膝盖就要走，却把源父气了个正着，“你……”源父扬起手就要打他好在被源母拉住了，源霖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你个不孝子！”此时，源父从袖口中掏出的两枚玉佩摔在地上，只听“哐当”一声，玉佩碎成了五六块，正砸在源霖的脚下，源母惊慌不已，“老爷息怒……”

“这就是一直跟我怄气的东西，如今看你还要是不要？”源父怒气未消。

源霖回过头蹲在地上，将碎掉的玉佩一块一块捡起来，镇定地走出去了。

“霖儿……”

“让他走……这个不孝子，我源家没有他这样的儿子！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老爷啊……”源母泣不成声，只见地上滴滴鲜血，一直延伸到祠堂外面，源霖攥紧玉佩的手被碎片扎伤了，他也不管不顾径直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三弟，你怎么了？”

“三弟你要去哪里？”

“小叔叔，你别走……”苏儿抱着源霖的腿，兰儿也跟跑了来，“小叔叔，兰儿不要你走，你说过会带月姐姐一起回来，陪兰儿玩的，呜呜……”兰儿伤心地哭了起来。

“兰儿不哭，小叔叔不走，”源霖蹲下身给兰儿擦干眼泪，安慰她说，“小叔叔去帮兰儿找月姐姐好不好？”

“嗯。”兰儿点了点头，“兰儿不哭，兰儿等你回来。”

苏儿年纪较长，懂的事多也多一些，“苏儿也会等你回来，苏儿好好念书，陪着妹妹。”

“苏儿乖，带妹妹回去睡觉好不好？”

“嗯，那你也要早点回来哦。”

源霖只觉喉间哽咽，答应不出，点头涕泣而去。丫鬟小厮们抽抽噎噎，竟也不能自已，更别说在场的其他人。源家的几位夫人见源霖要走，忙从自己的房中取来银钱递给他，离开源家总要过日子，不过都被源霖拒绝了。源府门口，源母趔趔趄趄地追了出来，呜咽道：“霖儿……”

“娘，儿子不孝，还请您千万珍重。”也是哽咽不成声。

这天晚上，源霖彻底和源父决裂了，多年的倾轧越积越深，最终还是爆发了，源家从此再也回不去往日的欢声笑语了。第二天，白婵听说源霖和源父在祠堂闹了一场，便赶来了源家。她听说源霖已经不在了，从此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四方客栈，床上的人眉宇一蹙，不过瞬息又平息了。床边的白衣，正抚着那掌中的纱布，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受伤了。女子静静地看着源霖，床头的几块碎玉躺在绢布里，黯淡无光。

“月姑娘儿，天不早了，你睡会儿吧。”丫鬟进来说道，源家得知源霖昏迷了忙派了丫鬟小厮来照顾。

“你去睡吧，我不困，叫他们也不要担心。”

“嗯，我去了。”

丫鬟出去了，女子将源霖的手放进被子里，她掖了掖被褥，炉中的炭火烧得旺旺的，房中暖和和的，一点也感受不到冷。女子托着下巴，望着源霖，或许他正做着什么美梦，还舍不得醒来。静谧的房间，偶尔有炭火发出的声响，女子眼中不禁熏起点点泪花，困意漫生。一抹红影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月儿。”他轻轻唤道。

“还没睡呢？”女子打着哈欠，夜陌在床边坐下，瞟了一眼源霖又看着女子，说道：“我帮你看着他，你睡吧。”女子摇了摇头。夜陌又说，“放心吧，他死不了的。”结果两人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们在这守了一夜，忘忧一早就来了，源霖睡了一夜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白天，大家都守在这里，夜陌吃着瓜果点心，忘忧坐在一旁喝茶看书，连翘和其他人出去采买，女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做，于是便去源霖的床边，屋里的炭火添了好几次，天却是要下雪了。

这天下午，源霖醒了过来，那时女子正趴在他的身边睡着，源霖一睁眼便看见了她，冥冥之中有一个影子一直看着自己，她满怀忧思，抚摸着自己的伤口，一点一点将伤口抚平。源霖一直在逃避，他宁愿沉睡不起，如此方不辜负自己这十多年的执着，玉碎了，它们一起碎了，他积压在心底的石头也落了地。这一睡，他才知道那些过往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放下了。源霖知道，自将军府前初见那一眼，他便已辜负了，甚至不齿以源家丞相府的权势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好在他还没有机会这么做。

“月儿……”源霖坐起身，还有些虚弱，女子闻声醒来，她揉了揉眼睛，“源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去叫忘忧来……”

“嗯。”源霖虽有千言万语，却不敢说出来，他怕吓着她。此时若说要娶她为妻，若说要和她相守一生，她肯定又会像上次夜陌说要娶她那样不知所措。源霖无意间看到了床头的碎玉，他笑了笑，将玉包起来放进床边的抽屉中，来日方长。

源家大门，一辆马车停在路旁，车外小厮回话，源父得知儿子醒来的消息忧色渐退，吩咐了两句便赶去皇宫。近日皇帝心疾频繁发作，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这皇城不久后恐怕就要变天了。皇宫里，凌风将这一切都传回了东宫，那太子最近也是忧心忡忡，无暇顾及女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