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开学季，刘小伟和杨立万都已经同奔前程，一起到省城大学开学去了，只有向杰还在农村山旮旯里郁闷彷徨。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这一天晚上他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路天师家里，想和他谈谈，一起想想，或许有什么可行的办法。屯里的几个户主也来了，就一起商议闲聊，但也没聊出个办法来。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方天亮说：“既然这样，要不就不考大学了吧。”大家都愣了。

向杰赶紧说：“不考怎么上大学啊！一定要考。”

路大成也说：“要考，不考怎么行呀？”。

方天亮说:“出门不一定要考大学的。”

路天师没好气的说：“不考大学怎么出门？难不成向杰家有什么亲戚当大官，拉他一把？开玩笑的吧？不可能勒！”

方天亮笑了说：“不是啦。我听说河西镇小学正在对外招聘代课老师呢。向杰可以去考呀，凭向杰的实力，考个第一名肯定没有问题的。代课三四年之后，就可以转正了。你看那个杨立千，就是杨立万的哥哥，就是在黑山那边做代课的，才三年就转正了啊。我们向杰可比他厉害多了，是不是嘛？”

大家听了都说这可以呀，就问向杰怎么样。

向杰默不作声，他一心只想考大学，从来就没想过做代课教师，因为西南县的代课教师一直在招聘，只是要转正非常困难，几乎没有可能，而且工资待遇低得离谱，都养不活自己，还得从家里拿米去学校吃。而丹州那边工资待遇很高，但从来都是不要外县人的。

方天亮看出了向杰的心思，忙开导说：“向杰，这还真的是个好办法，不花钱，不花精力，三四年就是正式老师了，工资也很高，比我们河东高一倍多呢。”

向杰想了想，既然去丹州那边，倒也行，就点了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去试试吧。对了，什么时候考呀？”

方天亮说：“这个街日，就是明天是最后期限了，你赶紧去报名吧。”

向杰说：“好吧。”

第二天，向杰前往河西教育组报名，一位姓韦的老师接待他。向杰说明了来意后，韦组长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河东来的我们都特别欢迎。你们那边的学生读书厉害。”报了名，辞别了韦组长，向杰就在校园里参观了一下，感觉河西小学规模比河东小学大多了，也更豪华更漂亮。如果能在这里上课教书，那确实很不错。从小学出来，向杰赶了一阵街，就和乡亲父老们一起回家了。

第二街，向杰早早去参加考试了。进了考场，他才发现，参加考试的才几个人，而河东乡就他一个。考试就考语文数学两科，向杰感觉很容易，几乎都没有难一点的题目，数学满分是必须的，语文除了作文，也应该满分了。

考试结束后，韦组长告诉大家，下一街公布结果。向杰听了，就乐滋滋地回家等待胜利的好消息了。

回到家里，大家都关心地问向杰考得怎么样，向杰信心满满地说太容易了。方天亮就呵呵笑着说：“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

到了揭榜那天早上，向杰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突然患上了重感冒，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头重脚轻，起床都费劲，赶街是不可能的了。心想下街再去也可以，反正考都考了，成绩跑不掉的，所以就没去也没有委托谁去帮看一下结果。

等到下街日，向杰急冲冲地赶到河西教育组，东找西瞧，愣是没看到结果张贴公告。进去问了韦组长：“韦组长你好！我上街日生病了没有来，不知道我考得怎么样了？”

韦组长看了看向杰，迟疑了好久，问:“你叫什么名字？”

向杰愣了一下，心想：“不会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贵人多忘事啊？”忙应道：“我叫向杰。”

韦组长说:“向杰，没有这个名字呀。”

向杰赶紧说：“怎么会呢？韦组长，我真的来考试了呀。”

韦组长脸上略过一丝奇怪的表情，说：“没有这个名字啊。”

向杰心里特别郁闷，上上街刚跟他报的名，上街也参加考试了，今天就不认得了？连名字都没有？

向杰有点激动了，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随后又想了想，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也就不再追问。他知道，如果人家不想录用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再问也没用，就悄悄地走了。

韦组长望着向杰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好的人才，可惜了。”

回到家里，乡亲们又都很关心地问向杰的考试结果，一听说没名字，都觉得很奇怪，直说怎么可能？有几个人就开始议论了，说什么高山屯风水不好，没有靠山，再有能力也出不了门。方大亮路大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对于乡亲们关于风水的说法，向杰置之不理，他从小就不相信鬼怪神魔地理风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只相信自己。

考代课教师失利，又没钱复读，向杰只好心不在焉地在家里干活养家，继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乏味生活。

平常时候，向杰偶尔也上街卖点土特产，换些油盐，顺便去邮政所寄几封信，给刘小伟，给堂哥向导，给远方那个没见过面却一直互相鼓励的笔友小路。更重要的是，他要去看一眼他的梦中女孩。向杰的梦中女孩叫阿芳，家就住在河西镇上，在县城读高一，周末的时候会回来。所以向杰一般都会选择在恰逢周末的街日去赶街，这样就能远远地看一眼梦中美人儿。向杰暗恋阿芳很久了，但是他从来不敢向她表白，只是偶尔给她写一些信，谈谈学习，谈谈人生，谈谈未来，仅此而已。毕竟向杰心里清楚，自己家境如此贫穷，还没考上大学分配工作之前，阿芳不可能看得上他，他也不可能给得了她幸福的生活。只是向杰确实非常喜欢她，所以只求能够远远地看她一眼，只求平时书信往来就足矣。但是如果有一天，自己考上大学，有了一份好的工作，衣食无忧，甚至名利双收了，向杰一定会向她表白。但现在，确实不行。

向杰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挺悲哀的，做穷人，会失去很多东西，包括爱的权力，爱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的权利。所以他非常的困惑，不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他不想做穷人，他渴望改变命运。可是他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去改变？他眼前一片迷茫，他应该怎么走，往哪走呢？路在哪里呢？是应该听爷爷的，安于天命，在家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还是听父亲的，想办法继续读书，考上大学，改变命运呢？

对向杰而言，不管前路如何艰难，前方如何迷茫，他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考大学，只是目前考大学的可能性已经几乎降到零。这才是他最困惑的地方，是他的死结，根本无法解开。有时候他甚至还突发奇想过突然有个贵人从天而降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完成考上大学的梦想。他将来一定会重重报恩，哪怕卖身也不是不可以的。

而当时桂西北正在盛传着矿老板龙东方的传奇故事，他两次贷巨款到黑山包窿挖矿，由一个身无分文的代课教师拼搏逆袭成功蜕变成为地方首富的经历和多次资助贫困大学生及捐建小学校等善举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因此龙东方就成了向杰的第一个励志偶像，也是当地年轻人们的成功偶像。

在乡亲们的鼓励下，向杰提笔给龙东方矿老板写了一封长信，阐述了自己的处境和愿望，希望得到资助，等大学毕业工作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报答他。但不出向杰所料，求助信如泥沉大海，渺无音信。

向别人求助，向杰本来就觉得非常的丢人，他脸皮薄，不喜欢求人，他只知道人要靠自己，人穷志不穷。但话是这么说，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前途渺茫，路在何方？

“广警无处男，广大无处女。”

广警，即广南警院。而广大，是广南大学的简称，是省城最大最出名的一所大学，是广大考生向往的天堂。当然也是向杰梦寐以求的大学，主要是因为他的好朋友杨立万就考上了这所大学。曾经最要好的河东三杰，杨立万和刘小伟都已经圆了大学梦，就剩向杰还被困农村，还没有考上大学。

周五下午，广大电算系某班的女生宿舍里，冯丽娟正在梳装打扮，准备约会去了。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却又渴望着坠入爱河的舍友卢小米满满的羡慕嫉妒：“打扮得那么漂亮，今晚又和谁约会呀？”

冯丽娟说：“还有谁呀？当然是我的白马王子杨立万啦。”

“哦哦，我以为是那个又高又帅的体育老师呢。对了，我看到杨立万和他们系的那个文艺部长翁小美关系不一般啊。”

“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我还能骗你吗？我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好几次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呀？”

“好你个杨立万！”冯丽娟气得怒目圆睁，马上拿起宿舍电话就打了起来。

“杨班长，杨班长，你的电话，有美女找你。”学生公寓三楼传来了一个同学的喊叫声。

正在公寓外大树下石凳上认真看书的杨立万一听有电话，马上兴奋应答：“好的，马上来。”

学校刚刚给学生宿舍安装电话，所以所有的人学生都特别的高兴，特别是正在谈恋爱或者即将谈恋爱的同学们。

杨立万拿起电话问：“你好！是小美吗？”

“美你个头，是我。五分钟后大学咖啡馆见。”电话里传来了冯丽娟暴跳如雷的声音。

杨立万去年经过第二次高考，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这所大学。高中同学冯丽娟资助了他一万块钱，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女朋友。她虽然没考上，但为了跟杨立万在一起，也自费报读了这个学校，两人过上了形影不离的生活。

冯丽娟生性霸道，控制欲很强，平时自恃是杨立万的金主，都没少对他指手画脚的，何况这个时候听说杨立万偷偷跟了别的女人，哪里接受得了，自是火冒三丈了。

杨立万来到广南大学管理学报到入学以后，就开启了他开挂的人生。先是新生接待的时候，恰巧遇到美丽端庄的富家小姐翁小美。接着第一次班会选举班干部就被班主任提名当了班长，后来又成了入党积极分子，目前是管理系学生会主席的不二人选。

时过一年，还是在那间熟悉的大学咖啡馆，那张9号桌子。

杨立万和冯丽娟相向而坐，冯丽娟一直盯着杨立万，而杨立万也不躲避她犀利的眼神，与她四目相对。

冯丽娟终于打破僵局说话了：“杨立万，真有你的，遇到更有钱的女人，就把我甩了是不是？”

杨立万扶了扶眼镜，沉稳而有力地说：“这事不能怪我，是你背叛我在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体育老师挺适合你的。”

冯丽娟吃了一惊，忙解释说：“没有你想的那样。”她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反被杨立万兴师问罪了。

杨立万说：“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你的那些破事早就有人告诉我了，只是我想看看你到底想干嘛，所以才让你乱来到现在。恩是恩，爱是爱，我不能混为一谈。感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说着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说：“里面有两万块钱，密码是你和我的生日，就算是我连本带利地都还给你了，从今往后我们一笔勾销两不相欠。”还没说完掉头就走，迅速离开了咖啡厅。

冯丽娟愣愣的定在那里，看着杨立万竟然狠心地扬长而去了，头都不回，猛然跺脚冲着远去的背影大喊：“杨立万，你不是东西！”喊完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像冯丽娟这般有钱人家的小姐，向来只有她劈别人的腿，哪里受得了被人劈的。

但是在翁小美面前，她显然是没了底气，不是因为对方有多美，而是因为她是城市富商的千金，家庭背景非同寻常，财大气粗，不是她冯丽娟一个农村女孩所能比的。

大学的荷塘，月朗星稀，蛙声阵阵，本该是她冯杨神仙眷侣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好场所。可现在她却一个人跑到这里里，哭得稀里哗啦。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自从她从同学韦小小手里抢走了大众白马王子杨立万之后，这才一年时间，自己也步其后尘，可悲可叹啊！

她真很自己就是个花痴，当时看到聪明帅气的杨立万，就着了魔似的爱上了他，虽然杨立万当时已经和韦小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她仍千方百计得到他。在她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她以为，有一万块钱的压着，量他杨立万也不敢动弹。后来，两人来到广南大学以后，开始过着众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但后来没多久，一个高大威猛，帅气逼人的男人又闯入了她的心里，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体育老师，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频频交往。只是冯丽娟后来才知道，体育老师已经结婚成家，只是两地分居，和她交往就是逢场作戏排减寂寞而已。

她不小心脚搭两只船，如今被杨立万知道了，愤然离去，顺势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和翁小美在一起了。而她却两脚落空，悔恨晚矣。

而在南方经贸学院的刘小伟，就没有杨立万那样春风得意了，他家境和向杰差不多，也是东借西凑的才上得了这大学，高昂的学杂费用早已经掏空了他的家庭且负债累累，如今自然也是为一日三餐而愁眉不展。

为了生存，为了完成这来之不易的学业，为了美好的明天，刘小伟默苦苦地思考着，他必须想办法自给自足，自力更生。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做家教挣钱还可以，但是他普通话不行，夹壮太厉害，不标准，没有家长愿意要他。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推销还可以，虽然普通话不标准，没关系，不影响，而且他一直自认为挺能说会道的，关键是脸皮厚，敢说敢做。于是他就去找同是高中同学的校友杨高强一起商量，打算去推销一些产品，挣点生活费，同时也能锻炼锻炼自己。没想到杨高强非常认同，一拍即合。两人就做计划，先向师兄师姐们讨教，学习经验，然后就开始行动，寻找货源，先从小件做起，熟悉熟悉业务，利用周末时间，到市区小区，学校等人群密集处推销去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想跳出农村翻身做国家干部，做城里人果真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