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原主管李曙光就来电话:“向杰,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过我这里来吧。”
向杰说:“好呀。”
李曙光:“这两天就过来啊。”
向杰:“那不行,我辞工要一个月呀。”
李曙光说:“没事,你辞急工,损失的那部分钱到这边我给你补上。工资也会比那边高。”
向杰:“那好吧。”
李曙光:“好勒,来的时候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就这样,向杰怀着新的希望,来到了李曙光的工厂,开始了一段新的打工生涯。
李曙光带着向杰参观了他的工厂,厂不大,而且还是铁皮房,但里面却装修得很不错,整齐的摆放着各种模具加工设备,全车间空调。
李曙光说:“现在刚开始,规模小一点,条件也差一点,但总投资也是上百万的了。我是和台湾老板合作的,他们出大头,我出小头和技术管理,专做日本单,模价高,利润非常可观,前景非常好。我打算一年后规模翻一番。”
向杰有点疑惑:“听说日本人对产品品质的要求非常苛刻,我们这里都不是进口机器,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吗?”
李曙光说:“可以的,我们要用三流的设备,做出一流的产品。机器的精度不够,我们就人为去控制,别人做连接器也是用这种机器的。没有办法,如果买进口机器的话,我们投资要上千万才行啊。”
向杰看着李曙光信心满满,他也非常高兴,他相信李曙光有这个能力,也相信自己能做好edm这一块。
李曙光指着两台edm说:“现在暂时两台,都是台湾的机器,精度也是不错的。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加到三台四台。edm这一块你就多用点心,我就让你全权负责了。”
向杰连说:“好,好,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做好edm这一块的。”
李曙光坦言自己并没有多少钱,都是贷款的,所以压力非常大,但不用怕,他有信心创业成功。他这种敢拼敢干的劲,让向杰很是佩服。向杰也希望他能越做越好,越做越大。
李经理对向杰自然是非常的器重和尊重。而问杰也因此工作起来非常卖力,希望自己能和工厂一起成长。一个星期下来,摇机器摇得手都起泡了,但向杰不在乎,他只希望李老板能够多挣点钱,早日把工厂做大。
省模妹小覃是向杰的老乡,有点傻呼呼的样子,每次看到向杰都很亲热的叫他“杰哥”。
后来来了个湖北的做模师傅,对小覃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但向杰觉得这个湖北的为人轻浮,极不正经,只要见到女的都两眼放光,就告诉小覃说:“老乡,你小心点,这个湖北的很花心,就是个采花贼,不是什么好鸟。”
小覃却说:“杰哥,你是好人,但你又不喜欢我。”
向杰说:“我有女朋友了。“
有一天,向杰正在赶货加班,晚上11点刚要下班的时候,文员小苏突然来到车间,叫向杰:“向杰,快去救小覃呀,她出事了。”
向杰奇怪地问:“小覃怎么了?”
小苏说:“小覃要自杀。”
向杰:“啊?在哪里?”
小苏说:“在河边,跟我走吧。”
向杰跟着小苏跑,两人赶到河边。只见小覃喝醉了,摊在河堤上,不省人事,旁边还有几个酒瓶子。这个河堤很偏僻,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眼看小覃就要跌落河里,向杰冲马上快速地冲上去扶起小覃,问她怎么了。小覃吱吱唔唔语无伦次说不清楚。
小苏说:“她失恋了,被湖北佬骗上床之后,就把他甩了。”
向杰:“我去,那湖北佬现在在哪里?”
小苏说:“他今天辞工走了,电话也关机了。”
向杰:“哎。我早就说过这个湖北佬是个人渣。你还跟他拍什么拖,真是的。”
小覃身材高大,体重超过130斤,向杰想扶着她走,但她根本站不起来。向杰只好背起小覃,走走歇歇,最后背回工厂宿舍里。
躺在床上,小覃却迷迷糊糊地叫着:“杰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向杰觉得在李曙光这应该很有前途,就让青青辞工了来这做学徒,学习EDM加工。青青听了非常高兴,马上辞职,很快就来到向杰身边,朝夕相处,好不开心快乐。
向杰也很欣慰,终于实现了当时说只要稳定了就把她接过来的诺言。
但事情往往不尽人意,一年之后,向杰没想到的,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李曙光接的是日本人的单,做的是高精密度的产品,要求非常高。自开厂以来,李曙光总共做了100套模具,但由于设备和加工工艺的限制,只有9套通过了日本人的验收,损失惨重。工厂很艰难地维持着,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当然,李曙光说的一年以后规模翻一番,也就泡汤了。毕竟工厂到底能维持多久,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是个问题。
向杰因为还有弟弟读书,经济压力很大,不能断了经济来源,同时他在这里也看不到希望,就辞工另谋出路了。
李曙光也没有多挽留向杰,虽然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但也不敢保证,向杰的难处他也知道一些,所以就只好说:“等到我缓过气来,再请你回来吧。”
向杰嘴上说“好的”,但心里很清楚,李曙光想翻身,太难了,他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改做普通模具,但普通模具利润很低,甚至亏钱。事实证明,向杰的预测是对的,后来的李曙光,果然放弃了日本单,改做了普通模具。多年后,工厂也没有任何的发展壮大。
走了以后,青青没有继续做edm,一是因为技术还没学到手,二是她也不喜欢做这种工,既辛苦又需要上夜班,于是就又去找了一份她以前做过的工作。
向杰因为模具设计还没有完全学会,只好又回到龙华三和人才市场,打算重新找一份edm的工作。
向杰自从李曙光那里出来之后,正是模具行业人员剧增,工资锐减的时候。由于全国各地的模具专业大学毕业生源源不断地涌入深圳这个弹丸之地,加上模具价格的不断降低,模具工人找个好工作越来越难。当时曾流传这么一句话:“在深圳,如果天上掉下一个大石头,砸死10个人,一定有7个是做模具的。”而一般的模具技术工人,已经沦为打铁民工,堪比普工,甚至连普工都不如。
向杰也不例外,换了无数个工厂,工资和环境一直都不称心,工作也就一直无法稳定下来。
都说“跳槽穷半年,改行穷三年。”一年只要跳个三个厂,这一年基本上就是白干了。由于频繁跳槽,四处奔波,向杰不仅没存到钱,还欠了青青不少债。
青青看到向杰总是跳槽,没个安稳的工作,也不听她劝说,自己辛辛苦苦上班挣的钱,都不够填向杰这个无底洞,加上家里一直在催婚,向杰又因为一事无成,不想结婚,所以她心灰意冷,就辞工回家去了。
向杰送行到车站,两人相对无语,心情沉重地默默分开了。
其实青青是在想,不能再做向杰的依靠了,必须让他自己独立起来。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失业的日子不能久了,否则就得饿死。渐渐地口袋里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向杰又来到了三和人才市场重新找一份工作。他看到一家工厂招工,挺适合自己的,就前去应聘。同去的还有湖南的小梁等几个人。最后录用了向杰和小梁。
这是一家模具厂,规模还算大。报到那天,有一个总务,收了大家的身份证,说是办手续用,时间是一个星期,还收了每人45元体检费,厂里统一安排体检。向杰知道押身份证和收取任何费用都是不符合劳动法的,但深圳绝大部分的工厂都或多或少地不按劳动法,只有少数大厂相对正规,加上他急于找个住宿吃饭的地方,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厂里有一个EDM组长,姓银。此人非常地作,爱显摆他的组长权力,每天都叫组喜欢去会议室开会,但又没什么话可说的,就是做做样子给老板看。大家都不喜欢他这样作,但也没人敢说什么。向杰则看不下去了,对他说:“如果没有什么工作的事情要说,以后就不要开会了,好吗?”
从此以后,开会都没人去了。这是后话。
回到车间,那个总务就来了,说要清理车间铜公,叫组长把那些打过火花的铜公全部装袋子里,拉到仓库去。组长就叫向杰和小梁来做。小梁说:“兄弟,这铜公这么多,能卖好几万块钱呢。打什么工呀,偷出去卖得了。”
向杰说:“别说那没有用的,好好上班吧。”
忙完了,累得两人满身大汗。小梁不满地说:“我们是来打火花的,又不是来做苦力的。真是的。”
工厂正在赶着加工一套大模,用大机器加工,技师们都不愿意开大机,所以生产进度缓慢。眼看还有两天就到了试模的日期,竟然还有一百多个铜公没加工。生产主管急得不行,眼看着自己饭碗不保了,就来找向杰说:“你来开这台机吧,不然来不及了啊。”
向杰说:“我开没问题,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按时完成的了。”
生产主管没办法,就去找厂长商量。厂长骂了他:“之前干嘛去了?拖拉了这么久?”
主管辩解说:“我都安排好了的,只是银组长没有落实好啊。”
厂长生气地说:“把组长叫来。”
小梁去小房间里叫来了组长。
厂长问:“怎么回事?”
组长说:“这台机器太大不好开,他们都不愿意开,我也没办法呀。”
厂长更生气了:“别给我找借口。你到底能不能干了?”
组长沉默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向杰在边上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只打粗公,稍为收幼一点,该接顺的接顺,能省模就行,这样应该能赶出来。”
厂长看了看向杰这个新来的员工,说:“就这么办,你来开。”
向杰说:“好。”
厂长回头对银组长说:“你到办公室办离职手续吧。”
组长惊呆了:“啊?”
厂长:“现在,立刻,马上!”
厂长对向杰说:“你如果赶得出来,我就让你当组长。”
向杰让小梁上夜班,和自己对班。经过两天的努力,这套大模硬是让向杰和小梁给赶出来了。
自然的,向杰被任命当了组长,小梁也成了向杰最好的朋友。向杰当了组长以后,采用了人性化管理,重激励,轻惩罚,打造温馨团队,使得出错率由原来的每天都出错到每月零出错,效率大幅度提高,深得厂长赞赏。
没过几天,女学徒刘梅告诉向杰说:“那个总务把厂仓库里的铜公都偷出去卖了,还有每人45块的体检费也一起卷走了,总共捞了五万多块钱呢。”
向杰吓得不行,忙问:“那他人呢?抓到没有?”
“没有,人都失踪了。他是拿假身份证进厂的。”
向杰直呼“完了完了”。
刘梅奇怪:“怎么了你?”
向杰说:“我的身份证啊。”
刘梅说:“身份证都被他拿走了?不过没关系,厂里会出车费让你们回去补办的。”
可是刘梅哪里知道,向杰的身份证不是给不给车费的问题,而是每年550元的代理费的问题,现在都5,6年了,得补交三千多块钱呢,现在向杰哪有这个钱啊?但向杰又不能跟她解释这些。
向杰在这家公司当组长已经快一年了,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向杰是一个难得的好组长,深得老板的赏识,都非常的羡慕,可是没有人知道向杰心里真实的想法。
其实向杰他远远不满足于这个小组长。他有远大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在他心底隐藏着,在没有实现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的透露出来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做不说,先做后说。他是个实干家,绝对不是个演说家。他有才华,都是深藏在肚子里。
目前这份工作和他的梦想八竿子打不着。只是为了生计,为了生存而已。没有这份工作,他就可能会露宿街头,甚至可能会饿死。
这一天上班。向杰正在忙碌的分配工作,往返于办公室和车间查数。这些工程师也太水了,太不负责任了。每次出图纸,总是不清不楚,搞得向杰忙前忙后。
刚从办公室回到车间,就听刘梅沮丧着脸要哭似的说:“向杰,我打深了。”
向杰忙问:“哪里打深啦?”
刘梅拿了图纸。说:“这个深度他给的,加了又减,减了又加,然后又减。我算错了。”
向杰看了看图纸,说:“你去把他叫过来。”
刘梅应了一声,就去了。
没一会儿,邓师傅跟着刘梅过来了,还笑嘿嘿地问:“哪里打深了嘛,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向杰敲了敲图纸,重声地说:“你是脑子有问题呢还是不会算数啊?给个深度,还要加了又减,减了又加,然后又减。你就不能算出来直接给个结果吗?”
邓师傅一看向杰一下就给他下了马威,心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的老板的驸马爷,哪能受得了他向杰外来户的指责,立马用手指着向杰说:“我就不算出来,怎么滴?”
向杰更火了,也指着他说:“怎么地?现在打深了呀。”
邓师傅,也不退让,狠狠地说:“哦,你们打深了怪我?这么简单的数你们自己不会算,还打什么火花呀?”
“我们打火花还要算你的数吗?真是奇了怪了。你明明小学没毕业,加加减减都不会,怕自己算错了嘛。”
两人吵着吵着就干起来了。刘梅看情况不妙,赶紧去叫厂长。
很快厂长就过来了。厂长人个子很小,但声音很大,只听他大喊一声:“打住,给我打住,两个王八蛋。”
看到厂长都来了,两人就停手了。
厂长看了看两人,想笑但又忍住地说:“你们两个,竟然在车间打架?赶紧到我办公室来。”
说声就往回走,瘦弱的身子被腰间砖头似的多普达掌上电脑手机吊斜了。
邓师傅无动于衷,向杰看了一眼:“你不去呀?”
邓师傅:“去就去,难道我怕你不成?”
两人肩并肩地往厂长办公室走去。
进了办公室,厂长已经坐在他的高位上严阵以待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厂长根本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愤怒地拍了桌子说:“邓师傅,你先说。”
邓师傅说:“他们打火花打深了怪我。”
厂长又看向杰说:“向杰你说。”
“他脑子有病,给个深度,加了又减,减了又加,然后又减,就不直接给个结果数,刘梅算错了,所以打深啦。”
“这个事情啊,邓师傅有错,但向杰你也不应该在车间里打架,影响多坏呀,你们两个,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检讨。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我。回去吧。”
两人走出了办公室
向杰不服气的说:“我不写,又不是我的错。”
邓师傅也说:“我也不写,又不是我打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