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回到家里，正在为车间打架这个事情犯火着呢。突然电话响起，一看，是老三打来的：“大哥啊，我的腿越来越严重了。我现在在市人民医院。今天已经做了初步的检查，医生说做手术要30多万。”

向杰瞬间懵了。

老三的腿，已经是老毛病了。自从他中专毕业以后，都还没有找到正经的工作，腿就开始出现了问题，隔三差五去医院，已经花了很多钱。

“30多万？怎么要那么多啊？别说30多万，就是3万，我们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啊？”

老三说：“我在家里东借西借，现在差不多有6万吧。”

听到这里，向杰不知所措，直接瘫倒在地上。

才6万啊，剩下的20多30万去哪里借呀？

向杰来广东这么多年，钱是挣了不少，但却没有存到一分钱，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再借钱已经是不可能了。欠老家人的钱，到现在也还没有还过一分，怎么可能再开口借钱呢？

过了好久，向杰才慢慢地缓过来了。他翻开了电话本，在试着找一找，看有没有能借钱的。他翻上来翻下去，又翻上来翻下去，就是找不到一个能借钱的。

最后，向杰的手指停留在一个人——杨立万那里。想想自己一生所有的朋友当中，也就只有他有钱可以借了。

但是杨立万这个人，本来就心高气傲，自从做房地产发达了以后，更是目中无人，早就把多年的老朋友们都得罪光了。向杰也特别讨厌他这种性格，加上总是听别人说他如何如何地冒高，瞧不起人，也就很多年没有跟他联系过了。他实在是不想跟他联系，但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再迟一点，老三的腿可能要废掉了。

向杰鼓起勇气拨打了杨立万的电话：“喂，同，杨总，在干什么呢现在？”

电话那边传来了杨立万的声音：“向杰你这个...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跟我联系？”

向杰吞吞吐吐的说：“我，我……”

杨立万：“你什么你呀啊？去广东这么多年，你在做什么项目？有什么打算？”

向杰说：“我在工厂上班呢，没什么打算。”

杨立万马上冷笑：“那你完蛋了，这一辈子你算是完蛋了。”

向杰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杨立万继续说：“你原来不是很牛逼的吗？怎么混成这个样子啊？我现在不能说很有钱，至少这一辈子不需要再为钱而担心了。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实行报恩计划，去慰问所有帮助过我的人，送几份大礼，还要给我的母校扩建捐款。你呢？真的没有一点点打算和计划吗？”

向杰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炫耀，心里特别的不好受。

等杨立万说完了，向杰才艰难地说：“你能不能先借我3万块钱救急？”

“你要3万块钱干什么？”

“我家老三住院等着要钱救命呢。”

对方立马没声了。

杨立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向杰，你连3万块钱都没有吗？你也太窝囊了吧？”

这一下轮到向杰沉默了。说实话，他受伤了，扎心啊！他的心在流血！

他超强自尊心，从来没有受到这么伤害过。

其实所谓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自卑。

向杰不再说话，也没有挂电话。任由里面的声音在哔哩吧啦地在叫。

里面的声音叫着叫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这一夜，向杰，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这个杨立万可是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最好的朋友啊。不愿意借钱给他就算了，还把他数落了一番。

今天，是两人断义绝交的开始。

向杰发誓，再也不会搭理这个杨立万，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向杰知道自己钱是无论如何都借不来了。他最怕的事情就是求人借钱，比要他的命还难受。如果换作他自己生病了，他宁愿不治了，也不愿意去借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之前因为读书，借了太多的钱，至今都没有还上，心里特别的愧疚和难过，所以借钱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生病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亲弟弟，这就不能不管了。再大的困难，也是要面对的。

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想到头疼脑涨，也没有想出个好的办法来。

第二天，向杰精神恍惚地上着班，突然电话响起来，原来是大学同学矮冬瓜打来的：“向大才子，现在混得怎么样呀？”

“不怎么样呀。”向杰说。

“我现在急需一笔钱，你能帮我解决一点吗？”

“冬瓜哥，你这电话来得也太巧了，我正在为钱发愁呢。”

“哦哦，这样啊。”矮冬瓜有点尴尬地挂了电话。

向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同学冬瓜哥”，因为同学这两个字，让他突然想起了高中同学韦小小。韦小小被杨立万抛弃，曾经要跳河轻生，经过向杰的鼓励和支持，也是经过几次高考，最后终于考上了广南医科大学预科，现在就在市医院上班，好像还是什么主治医师来的。

自从来广东闯荡以后，屡屡受挫，向杰变得越来越自卑，渐渐地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几乎不与同学们联系，就算几个特别要好的大学同学，也不例外。而韦小小是高中同学，所以更加早就渺无音信了。

救命要紧，向杰马上找同学问到了韦小小的电话号码，经过一番咨询，韦小小告诉他：“像你弟弟这种病，是必须要做手术换骨头的，最好是用进口的材料，但如果实在没钱，就不一定非得用进口的，国产的也可以，而国产材料的价格就便宜很多了，大约6万7万就够了。”

向杰一听，激动得不行，赶紧说：“谢谢谢谢。”

韦小小还说：“但是，用国产的，效果大概只能维持三到五年。”

向杰赶紧说：“三五年就三五年吧，先救命了再说。”

“那好，你弟弟的事情，我来帮你安排吧。”

本来以为弟弟的病没得救了，没想到有老同学这么热心的帮忙，向杰感动得两眼泪涌。

最后向杰要求说：“小小，请你不要告诉我弟弟，说你是我的同学。”

“为什么呀？”小小疑惑地问。

“你别管为什么，暂时替我保密，好吗？”

“好吧。”

一年多前，青青辞工回家以后，不到一个月，就因为太过思念向杰，就有偷偷地回到公明上班。

这天周末，青青又从公明过来。两人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向杰打开房门。看到青青就在眼前，手上提着一袋菜，满脸兴奋。一看到向杰，她像一个调皮的小孩，马上丢掉手中的菜，跳起来，双手挂住向杰的脖子，两腿搂住他的腰，头放在了向杰的肩膀上，紧紧的，紧紧的拥抱着，久久不放。

向杰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了，一刹那不知所措。随后右手托起了青青，左手抱住了她肉肉的腰。许久，向杰说：“好啦，好啦，有人看到了。”

青青抬起头，东张西望，说：“哪里有人哪有人哪？骗我。”

向杰说，人家在猫眼里看到了。

青青“哦哦”，然后才下来了。

青青拿起菜袋子，两人往屋里走，把门锁上。

青青说：“亲爱的，今晚我要给你做好吃的。”

向杰问：“什么好吃的呀？”

青青说：“你喜欢的红烧排骨，还有蛋炒西红柿。”

向杰说：“确实是我喜欢的，不过你好像一直就只会这两种菜耶。”

青青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谁叫你炒菜那么好吃，都没有我用武之地了。”

青青提着菜的进了厨房。

向杰正在看书，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了青青的尖叫声，以为被切到手了，赶紧跑过去，怎么啦？进到厨房才看到，原来是鸡蛋都烂了。

青青心痛得快要哭出来。说，都快我刚才看到你太激动了，就把袋子一丢。

向杰笑了：“你真是个人才，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还在袋子里面，还能用。我把壳都弄掉就可以了。”

青青看着向杰正在认真地清理破碎的蛋壳，满脸的欣慰。幸福的感觉又爆发，又在向杰脸上吻一口。

向杰就是这样一个对青青百依百顺的好男人。爱上向杰，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用它爸爸的话说，这么好的男孩子，打灯笼都找不着。

青青弄好了饭菜。向杰拿出了一瓶土茅台。

青青赶紧拦住：“亲爱的，今晚上不喝酒好不好啊？”

向杰急坏了，疑惑不解地看着青青：“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今晚，不喝行吗？”

向杰赶紧说：“不对不对，今晚我要不醉不归啊，不仅我呵呵，你也要喝耶。”

青青笑了：“我又不喝酒，你是知道的。”

向杰说：“总得有第一次的，陪着我喝嘛。”

青青有点奇怪：“向杰你到底什么啦？”

向杰说：“没什么，就是想喝酒。”

青青就只好说：“那好吧，只能喝小半杯。”

向杰拿来两只酒杯，倒上了酒。然后两人就开始喝上了。向杰大口大口地喝，青青因为喝不了酒，所以一小口一小口地舔。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一起冲了凉，青青说：“我要给你生个小向杰。”

向杰为难地说：“现在不行，再等两年吧。”

青青说：“向杰，我都等你六年了，再等下去我就老啦，生不出小宝宝啦。再说了，我能等，我家人不能等啊。”

正在这时候，青青的手机响了。

青青说：“不用看，一定是我妈妈打来的。”

一听到是妈妈打来的，向杰就很紧张了。

青青在和妈妈讲话：“妈妈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你别催啦嘛，别吵了啊，向杰就在这里，你跟他说一句吧。”

说着就把电话给了向杰说：“你跟我妈妈说两句啊。”

向杰不想也不敢接电话，但是又不能不接，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说：“妈妈，现在都好吗？”

妈妈说：“好是好，但是你和青青结婚的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呀？赶紧的呀，我们现在家乡人都说闲话了呀。”

向杰说：“妈妈，你放心，你放心吧，反正不超过两年啊，我们一定一定会结婚的。”

妈妈说：“你总不能这样拖着青青呀。不知道的都以为是我们家女儿害了你向杰，到底谁害谁呀？真是的。”

向杰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特别是在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就更不会说话了。听到这话顿时就语塞了。

那边妈妈着急了：“杰儿，你倒是说话呀。”

那边爸爸耐不住了，就说：“孩子他妈，怎么说话呀？让我来说，让我来说。”

师母把电话给方老师。

电话那边传来了方老师慈祥的声音：“杰儿，别听你妈的，她说话直。你呀也不用太着急，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我相信青青的眼光，也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但是爸爸也说你一句，这个事啊，你也得上心啊。毕竟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再等几年，可就老了。”

向杰感动的说：“好的，爸爸。我会尽量争取，越快越好。”

老师说：“好的，杰儿，你把电话给青青，我跟她说两句。”

向杰说好的，就把电话给了青青。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睡，但气氛有点不像往常，醒来时变成了背靠背。

第二天本人到观澜街上局转了一圈。轻轻拉着向杰去了沙县小吃，要了两碗排骨河粉。青青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向杰微微一笑，心里甚是感动，不管自己想吃什么喜欢什么，青青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两人津津有味地吃饱了，青青又拉着向杰去服装店，给向杰挑了一件漂亮的上衣说：“你要穿的漂亮一点，有模有样，公司领导才会瞧得起你。”

向杰笑了笑：“像我这么帅，这么有才的人，穿什么都一样。”

青青呵呵笑，白了他一眼：“又吹牛了。”

青青对向杰的好，这世界上很难找到第二人。这几年来，向杰的衣服都是青青给买的。向杰在外面找工作，颠沛流离，一直都揪着青青的心。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担心的人只有向杰。向杰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全部。可是向杰对自己也非常的不满意，目前这个工作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工作。来广东打拼这么多年，也没存到一分钱。昔日的梦想已渐行渐远。他感觉自己欠青青的太多了。青青对他越好，他的这种愧疚感就越重。有时候他很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工作，踏踏实实的上班？就凭他的这一技之长，过个小康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他很厌倦这份工作。加上他自尊心很强，受不得气，动不动就辞职。所以工作没有办法稳定下来。只要一离职，要重新找工作，既浪费时间又花费金钱。正所谓“离职穷半年，转行穷三年。”频频跳槽的向杰，自然就没法像别人一样，多多少少能存点钱。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马上就要到傍晚了，青青得回她的公司了。向杰送她上了公交车，陪着她坐了一程。

青青说：“你回去吧，等下回去太晚了。”

向杰说：“没关系，我送你到厂门口，然后再回来。”

青青嘴上说“别啊”，但是心里很高兴。

向杰虽然不爱说话，但青青知道向杰是很疼爱自己的。而且向杰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送到厂门口，就一定送到厂门口。

车子到了青青厂门口的站台报了站，停下来了，两人随着拥挤的人群下了车，到了厂门口，向杰说：“你进去吧。”

青青说：“不，我要送你上车再进去。”

于是两人又走到对面等公交车。

公交车终于来了，人很多很挤。向杰和青青告别，挤上了公交车。就在公交车正要关门的时候。青青突然冲了上来，抱住向杰不放，哭着说：“向杰，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向杰不知所措，只有紧紧的抱住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特别难过，都怪自己特别无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担惊受怕，那么多年了，还不能给他一个稳定的生活。

公交车在公路上走走停停地行驶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站？向杰问：“你明天不用上班了吗？”

晶晶说：“不上了，我打电话跟我老大请假就可以了。”

一路颠簸，两人又回到了向杰的小窝。已经很晚了，青青没有办法，她知道向杰现在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小生命到来的准备。

最后向杰突然对青青说：“你家里人很担心你，一直催着我们结婚。可是我现在确实不能结婚啊，我现在工作不如意，钱没有钱。而且我弟弟还在医院里等着要钱救命呢。我实在没有心情结婚啊。”

青青沉默了很久，说：“钱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结婚这事我家里确实很着急，都六年了，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弟妹都结婚了对不对？家里人能不着急吗？我们只是登记结婚，简简单单的办场婚礼就可以了。”

向杰说：“那怎么行啊？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我们要办得风风光光，才对得起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才对得起爱你疼你的父母，亲人。可是我又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给你这场婚礼，我感觉要很久很久，可能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所以我在想，如果有好的人家，你就把自己嫁了吧。我给不了你的幸福，就让别人来帮我给你吧。你好人有好报，会幸福一生的。”

青青哭了，哭得很伤心。紧紧的抱着向杰说：“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要我了是吗？”

向杰说：“不是不要你，而是我现在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给你幸福的生活。”

那一夜，青青枕着向杰的臂膀，向杰抱着青青，两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向杰迷迷糊糊的上班去了。青青自己在租房里补觉，直到中午见了向杰一面过后，就一个人坐车回工厂去了。

一个星期之后，青青打电话过来说她妈妈生病了，她要回家。

向杰说：“那好吧，你去吧。”

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青青这一去，也许不会再回来了。但他更希望青青找到一个好人家，再也不用回来和他一起受苦受累了。

一个月之后，青青回到了深圳。她一个人来到了向杰的小屋，买了很多菜，还有酒。

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两人都喝起了酒。这次是青青主动要喝的。酒过三巡，青青很严肃的说：“向杰，其实我这次回家，是我妈妈安排的一场相亲。”

向杰很平静的说：“我猜到了。”

青青很惊讶：“你猜到了？”

向杰说：“我又不傻。”

青青问：“那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向杰说：“怎么说呢，如果他比较有钱，人品没问题，对你也好的话，就是吧。”

青青沉默了一会儿，说：“向杰，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说的这些他都符合，我只要告诉你，他是谁你就知道了。”

向杰好奇问：“是谁呀？”

“你同学，向平奇。”

“哦，那我放心了。这人真挺好的，家境更好。”

青青说：“那你祝福我吧，相信以后我会很幸福的。”

向杰举起杯，邀青青干杯：“好，很好，非常好，祝你幸福，干杯！”

酒杯相碰，说是祝福，其实都是心碎的声音。

这是向杰和青青最后的晚餐。两人平静地相聚，平静地分手，就在那个深秋的夜里。

第二天，向杰将青青送到车站。两人依依不舍，泪眼相送。六年感情，从此断送。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那天晚上，向杰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首诗歌：

《地久天长》

曾经天真地以为

我们的爱情会地久天长

直到有一天你要放手

才知道没有什么地老天荒

也许吧，爱是永恒

只要心中有爱不一定

要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但愿吧，爱是幸福

只要你幸福了我也就快乐了

应该说，爱是缘分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从来不曾后悔，当初没有留下你

但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依然会选择你

从来不曾流泪，但如果再过二十年

我依然选择一个人独自流浪

抹不去的是点点滴滴的记忆

忘不掉的是你那张甜美脸庞

因为爱你，我才情不愿把手放

因为爱你，我才让你自由去飞翔

因为爱你，我才浪迹天涯去远方

——向杰写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