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假身份证,向杰又找了很多的小厂,但几乎没有一个合适的,毕竟他是大厂出来的,很难适应小厂那些乱七八糟的环境和工艺,有的进去做做几天就发现,根本做不了,就出来了。
这一天,向杰又来到三和人才市场,花了十块钱买了门票进去。人才市场里面依然是人山人海。他瞄来瞄去只有一个厂比较合适。这厂名有点意思,叫兄弟精密模具厂。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小厂,只招一个职位,所以这个摊位上人很少。
招工的文员是一个广东女孩,长得十分俊美,是典型的广东北部的客家美女。
向杰走上前去,问那女孩:“你好,edm师傅还招吗?”
女孩说:“还招。你的简历呢?给我看看。”
向杰很有礼貌地把简历递给了招聘女孩。女孩大概看了一下说:“哦,还做过组长啊?”向杰说是的。
招聘女孩说:“那你这个技术应该是没问题的,具体呢到厂里跟老板谈吧。”
向杰说可以。
招聘女孩问:“那你是上午去呢还是下午去呢?很近的。”
向杰想了一下说:“那上午去吧。”因为下午他还想去另外一家面试。
招聘女孩拿出一张复试单写好了姓名时间乘车方式,递给向杰说:“那好。你按照这个地址过去,可以到天虹对面坐64路公交车,到人民路口下车就好了。如果找不到地方就打上面这个电话。”
向杰接过复试单看了看说好的,然后就到别的摊位再拿了两张复试单。他实在着急着进厂,因为口袋里的钞票已经报警了,同时尽可能地充分地利用这十块钱的门票,一天见三个厂就已经够多了,再多时间就来不及了。简历投多了去不了,反而浪费了这个工厂资源。
向杰走到了天虹对面的公交站等64路公交车。虽然还是上午,但天气已经很热了。一辆又一辆了公交车喷着尾气进了厂又开走了。大量的汽车尾气混杂在燥热的空气里,一阵阵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每一辆公交车来的时候,都有很多人蜂拥着挤上车,谁快谁能上,完全没有了排队的秩序。这就给了小偷很多的可趁之机。
向杰把手机抓在手里,终于挤上了车。回头看了看,果然看到有一个男子,抢着一个女孩子前面,然后故意堵在车门口,后面还有一男子把女孩子夹在中间,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没过几秒钟,后面的男子突然转头下车了。向杰心想,这两个人一定是小偷,就暗中观察了这两人。果然看见下车的那个男子,走回到了站台上,把一部手机放到伞里面藏起来。
那女孩挤上了车,就坐在向杰的身边。向杰拍了拍的肩膀说:“美女。”
那女孩很警惕的盯着小杰说:“干嘛啊?”
向杰说:“你的手机是不是被偷了?”
女孩一摸口袋,吓了一跳:“是啊,我手机不见了。”
向杰指着窗外站台上那个男子说:“是那个穿黑衣服的,手里拿着一把伞的那个人。”
女孩赶紧跑下车,冲到那男子面前,怒气冲冲的质问:“我手机呢?”
那男子的恶狠狠的说:“什么你的手机?”
向杰看她找不到手机就大声的喊:“在伞里面,在他的伞里面。”
女孩一搜伞里面,果然搜到了她的手机。
在众人的围观下,那男子见势不妙,只好迅速地溜走了。
公交车突的一声关上门开走了。
向杰看了看手里的手机,欣然的笑了。攥在手里是最安全的,这是他多年来挤公交车的经验。要是手机丢了,那拼命上一个月的班就白干了,那种滋味不好受啊。
向杰到站下了公交车。左望右看,到处都是高大的居民楼或城中村,怎么也看不到兄弟模具厂啊。他拿出复试单,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喂,你好,哪位啊?”
“你好,我是来见工的,我已经到人民路口公交车站这里了,怎么走啊?”
“哦,你往回走大约200米,左转150米,就看到我们厂了”
“哦,好的。”
向杰按线路往回走了200米。左转150米,走进了一个城中村,也没看到兄弟模具厂的牌子啊。小杰拿出电话想再打一个,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找找看吧。找啊找,终于在远处的地方,有一间房子。有一个人拿了一块钢料出来了,小杰想应该就是那里了。走过去到门口往里一看,里面有几台机器,果然一间模具厂。
向杰走进去,大概打量了一下整个车间,靠近门口处两台磨床,依次排过去,两台铣床,两台火花机,一个省模台,对面是办公室。房子很破旧,都可以算是危房了。有一个人在摇磨床,向杰就上前询问:“师傅您好,请问这里是兄弟精密模具厂吗?”
那人回了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
那人:“是你啊?”
向杰:“你在这儿上班啊?”
这摇磨床的人叫李艺超,是向杰的好朋友小梁的老乡,曾跟小梁到向杰那里喝过酒。
一通闲聊之后,李艺超说:“好了,我带你去见老板。”说着就把向杰带到了办公室:“老韦,这是我朋友,来见edm的。”
一个高高的胖子微笑着站了起来说:“哦,进来吧。”
看了简历,询问了一些问题之后,韦老板说:“你这技术肯定是没问题了哦,我们这里是小厂,刚起步,工作量也不大,你的工作很轻松,我就给你一千六一个月吧。”
小杰想了一下说:“1600低了一点。”他的期望工资是1800最低。
韦总说:“1600是暂时的,以后业务扩大了,不等你说,我会给你涨工资的。”
向杰觉得这个韦老板待人和蔼可亲,非常好说话,加上李艺超也在,更重要的是现在他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就说:“那好吧。”
“那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今天搬过来可以吗?因为我现在住旅馆。”
“可以,可以。”
中午11点多,向杰就赶紧到旅馆退了房,因为超过12点,就得扣押金了。
兄弟厂是一个小模具厂,小到几乎都不能算一个模具厂,因为做模具最基本的机器都不齐全。但正因为是小厂,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勾心斗角的东西,所以大家都相处的都很愉快。老板对员工就像兄弟朋友一样,特别的亲切友好。特别是韦总,经常带大家去吃大餐,KTV。晚上加班超过十点钟了,还给100块钱,让大家去吃夜宵。虽然工资低了点,也没有什么福利,但大家还是很乐意的尽心尽力地做事。这就是所谓的“大厂靠福利,小厂靠感情。”吧。
当时的深圳,许许多多的小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特别是模具这一块,早年在外资厂做模具师傅的人都大赚了一笔,有点想法的都出来自己开厂创业。但开模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主要是资金投入很大,个人很难做到自己独立创业,所以就涌现出了两个一伙三个一群合伙开厂的潮流。
兄弟厂就是这千千万万个小厂中的一个,一共有三个老板。大老板刘某,有钱,是大股东。二老板王总,技术过硬,管车间生产这一块的。三老板唐某,负责订单的。表面上三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但实际上,却有很多矛盾和冲突。这是合伙开厂都避免不了的弊端。
这不,到年底了,大老板过来查账,生气了:“我投入那么多钱,一年到头都没有盈利,这怎么行啊。”
二老板也不服气啊:“我一年忙到头,拉来了那么多订单,不也没赚到钱吗?”
三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大老板你虽然投的钱最多,但是你什么都不干,却领着一样的工资,这不行啊。”
结果不想而知,三人吵了一架,散伙了。
在车间里,韦总召集大家说:“我们厂现在的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暂时停工了,对不起大家了。如果有谁需要介绍工作的,我可以给你们介绍。等下各自到文员那里结工资,就这样吧。”
向杰又失业了,回到龙华,租了一间小房子,打算过了年再说。
在深圳,索然无味的年终于过去了,向杰又开始找工作了。
一样是在三和,向杰又投了一家小厂。
向杰拿着复试单来到了一个小厂,老板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看了他的简历后,惊喜的说:“是你啊?阿杰”
向杰疑惑地看着他问:“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啦?”
“不好意思,没印象。”
“我拿过东西去你那里打了两天的edm了,是你帮我打的呀。”
“哦哦哦,记得了,你是江老板?”
“对,对,我姓江。”
“这么巧啊?”
“好了,我给你2200块一个月,包住不包吃,但有伙食补助300块。你就好好的在我这里做吧。”
向杰暗暗高兴,遇到贵人了。
江老板把向杰带到了三楼宿舍说:“这就是你的房间了,你一个人住的。可以吧?”
向杰看了一下房间,是个单人间,有厨房卫生间,有一个两层的铁架床。很不错的。就说:“可以,可以,很好。”
这跟那些动不动就六个人,八个人,甚至十个人一间宿舍的厂来说,简直是太好了。
车间里有八台edm机器,其中四台是隔壁厂的几个老板一起的。
另外两台是一个火花妹自己买的,放在这里做加工。高老板告诉向杰说,这火花妹姓穆名男,别人都叫她花木兰,是个典型的女汉子:男式短头发,男装牛仔裤,举手投足,都像极了一个男孩子。更特别的是,她吃喝嚼赌抽,样样都有。“吃”是经常去吃大餐,“喝”是专喝高度白酒,“嚼”是每天槟榔不断,“赌”是晚上必打麻将,“抽”是烟不离口。
五毒俱全?向杰来了兴趣,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一个女孩子自己创业做老板?心里不禁佩服不已,顿时对她心生好感。
而江老板自己只有两台,向杰就负责开这两台机器。
江老板这个厂也是两个人一起合伙的,还有一个老板姓汤,是江老板做模具的师傅。说是合伙,其实是汤老板来投靠江老板,租用他的车间场地和机器设备,两个人各干各的,业务完全分开。也就是说向杰只受雇于江老板,并不受汤老板的管理,更不受雇于他。
江老板之前在日资厂上班,从小学徒做起,经过多年的努力,做到了经理,工资很高,月薪上万,挣了不少钱。后来自己出来开厂,接的也就是那个厂的单。单价挺高,就是要求非常严,一般没在日资厂做过的人做不出来。日本人对品质的要求,严格到变态的地步。
向杰做事认真负责,勤快卖力。旁边的花木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这个勤快又帅气的新来小伙子好感倍增,就常常过来和他聊天吹水。一来二往,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犹如兄弟一般。
有时候,花木兰出去送货或拿货,机器这边就停了,向杰就主动帮她摇数,让机器继续加工着。而花木兰就经常买红牛给他,表示感谢。
凡是能自己创业做老板的人,向杰一般都很佩服,何况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做,花木兰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向杰更加佩服不已。
有一天,向杰正在拼命地赶货。汤老板过来指手画脚说:“向杰啊,你这个要做快一点啊。怎么打得那么慢呀?”
向杰看了看他说:“这个快不了啊,小日本的要求很严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汤老板说:“那我不管,打完这些,还要打我的那些呢,不然请你来干嘛?”
向杰听到这就不高兴了:“又不是你请的我,是江老板给我发的工资,我只听他的。”
“怎么说话呢?我也是这个厂的老板。”
“反正我不管,我这里都忙不过来。”
两个人互不相让,就在车间里吵了起来。
花木兰赶紧过来劝架,把向杰拉开,说:“那人就那样,别理他。”向杰才停了下来。
愤愤不平的向杰,下班回到了宿舍。却发现宿舍里搬进来了一个人,而且宿舍里充满了一股臭鞋的味道。就问他:“你不是隔壁宿舍的那个学徒吗?怎么到我这里来啊?”
“是老板让我过来的。”
“是老板让你来的?”向杰其实心里很清楚,老板不会让一个学徒来跟他一起住,要叫人也只会叫一个师傅。于是他就打电话问了江老板:“江老板,怎么会有一个学徒搬到我宿舍来呢?”
电话里传来了江老板的声音:“一个学徒?谁呀?我没安排呀”
向杰就问了旁边那个宿舍,那宿舍的人说他是他们宿舍的,因为太不讲卫生,讨人嫌,被他们赶出去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向杰回来马上命令他说:“你给我出去,还有你的臭鞋子,有多久没洗了?”
“三四个月吧。”
我的天哪,天天打篮球的鞋子,三四个月没洗,怪不得那么臭啊。
那学徒不仅赖着不走,竟然还把臭鞋子拿到窗户上晾着。这下更糟了,风一吹,恶心的臭脚味全都往屋里灌了。
向杰忍无可忍:“赶紧拿出去。”
小学徒只好把鞋子拿出去了,放在门外的通道里。
住对门的花木兰,刚下班回来,正好闻到了,立刻捂着鼻子大叫:“怎么那么臭啊?谁的鞋子?”
向杰说是那个学徒的。
“咦,什么人啊?熏死人啦,赶紧扔掉。”
小学读只是把鞋子挪了一下位子,花木兰怒吼:“这么臭的鞋子还要?赶紧扔到外面去。”
小学徒犹豫着:“我就这一张球鞋,扔了我穿什么呀?”
花木兰跑过来,直接就踹了一脚:“你想熏死我啊?妈的。”
小学徒一米七八大个,被花木兰猛踹一脚,竟然差点摔倒。这才乖乖的把鞋子拿出去了。
本来很愤怒的向杰,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对着花木兰举起了大拇指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那天晚上,小学徒也没搬走,不过他确实也是没地方去了,是被那边的人赶出来的,向杰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就暂时不赶他走了。
怎料半夜,那小家伙睡在上铺,翻来覆去,动作很大,声音很响,还梦话连篇,搞得向杰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向杰忍无可忍地再一次命令他:“你搬不搬走?”
那家伙一声不吭,去向汤老板告状了。
汤老板过来问向杰:“你怎么赶人家走呢?是我安排他过来的。”
向杰明白了,说:“好,他不走我走。”
向杰打电话给江老板:“江老板,汤老板把一个学徒安排到我宿舍来,很脏很臭,半夜还弄得咣咣咣响,我没办法住下去了。”
江老板说:“向杰啊,汤老板跟我说了,你能暂时将就一下吗?那个学徒是我儿子幼儿园老师的儿子,我也不好意思不让他住啊,现在确实也没宿舍了。”
向杰说:“那没办法了,我辞工了,我帮你赶完这一批货,就不干了。”
本来就一个学徒的事,向杰可以自己租房子。但是又有一个汤老板,常常对他指手画脚。向杰实在受不了,所以就毅然决然地辞职了。
一不小心,向杰又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