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威自分家独成一府,在京都高官云集的永安巷买了一座宅子,就是现在的谢府。
左侧是刘刺史府,右边是都指挥使张府,对面便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陆询渊性情爽朗,陆夫人也是武将世家出身,行事作风不拘小节。
而谢威作为官场老油条,一张利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陆询渊这等武将高谈阔论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顾虽文武有别,两家关系却很是交好。
因着这世交邻里的关系谢婉、陆放自小便时常见面。
不知何时,少年懵懵懂懂的心思已悄悄转变,身边的小丫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己都是那样关注。
当她言笑嘻嘻拉住自己袖子叫“元宝哥哥”,眉眼弯弯灿若桃花,让自己整颗心仿佛羽毛在挠。
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想时时刻刻见到她,以至于目光总是追随着谢婉。
算上今日,他们已经有很多天没见了吧。
谢婉正吃着玫瑰糕,鼻观眼眼观心当做自己不在的看着裙子上的刺绣,突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目光抬头望去正好迎上陆放。
妈耶,陆放你舞剑便舞剑,看我干什么?她可不想出名!
见周围人并没注意到,这才放下心来,瞪了陆放一眼。
陆放见谢婉睁大了眼睛看自己,果然这日日的勤学苦练没有白费。
获得圣上关注的同时还使她对自己刮目相看,心怀舒畅的回到位上坐下。
谢婉若是知道,一定丢给陆放一记大大的白眼,明明是怕被你连累,咱不自恋行吗?
大将军陆询渊见儿子喜悦的模样掩都掩盖不住,不就是人家小丫头冲你看了看,至于吗真是?
不由感慨了一声终究还是太年轻了,青梅竹马的初恋确实让人心动,就像他跟陆夫人······咳咳,离题了。
从两个子辈身上来回端详,浓眉一挑,若有所思。
丞相之女萧扶娴第二个表演,来之前丞相萧俭依然反复叮嘱过,此次五皇子妃人选十有八九会是自己。
和妃之前已通过宫中内线向父亲传达过意思,若无差错自己便是内定的皇妃人选。
对此丞相也表示满意。
中宫皇后无子,大皇子五岁便已夭折,无嫡无长,六皇子之后尚且年幼暂无竞争之力。
再有和妃与自己的加持,何愁谋不来一个太子之位!
自古荣耀与风险并存,若是五皇子他日荣登大位,自家便是从龙之功。
即使子辈中没有后起之秀,也起码可维持家族数百年荣耀。
再说扶娴是正妃,他日的皇后母凭子贵就是太后。
想到以后世世代代的礼朝皇帝陛下身上都流淌有自己萧家血脉,萧俭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
我堂堂萧氏,何不一搏?
萧扶娴素手拨弄琴弦,一阵清脆悠扬之音在大殿回响。
或泉水叮咚,泠泠作响;时而又如骤雨敲阶,急切争鸣。
一身特意定做的湖蓝浮光锦宫装与之自身气质完美结合,一曲终了仍余音绕梁,全场掌声四起。
前世的萧扶娴也确实做了五皇子妃,机敏果断、行事雷厉风行是号人物。
谢婉用余光冷冷向萧扶娴扫去,夺嫡之争中阵营不同使自己与之反目成仇。
沈御清登基后,五皇子沈御祯及萧扶娴被贬为庶人。
明面上是贵妃害自己中宫多年却一直无所出,谢婉明白,这事背后少不了萧扶娴的手笔。
不然就凭冷氏那个急躁的性子,怎么可能想得如此周密,环环相扣蛰伏多年!
无碍,既是自己重生了,那就新帐旧帐从头算起,来日方长!
和妃暗中点了点头,不愧是丞相之女,大家风范,能担得起小五的正妃。
宫宴结束后就去找崇玄帝促成这桩婚事,早早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被四皇子及端妃那边抢了先。
自萧扶娴抚琴之后,上台的小姐公子们平平庸庸,除了太史令之女袁康宜写祝词一首得了彩头外,再无出其右者。
大殿众人享宴良久,突然,云阳公主站起来说道:“听闻吏部左侍郎之女小小年纪便跟随梁大家习得一手苏绣,不知可否展示一下,让大家开开眼界?”
云阳公主护短之名早就在京都贵妇圈中流传,刚才朝灵县主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
但也是你家挑衅在先,当众就这样为难一个小辈,不免失了风度,越发显得仗势欺人。
苏绣繁复针脚密集,下针回针间层层叠叠都需按照特定次序,失之一毫,则绣面差之千里,图不成图,经验丰富的绣娘亦时有差池。
瞧谢夫人旁边女娃不过总角之龄,能绣出实物来便已难得,又何况是令人开眼界。
谢婉小时候什么都是学习的出类拔萃,唯独对刺绣无甚兴趣。
哪怕是外祖母李氏托人请来了江南刺绣梁大家,也是堪堪能绣出个形状,不至于一窍不通,但绝遑论不上苏绣。
来了!谢婉暗道。
前世自己就是受云阳公主刁难上去刺绣,心中无底急三分,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平常功力的七分都没有发挥出来,成品可想而知。
下来之后强忍着,向母亲说了声自己要去如厕,带珍珠从乾坤殿偷偷溜了出去,步行在从乾坤殿向御花园的宫道上,当即红了眼眶。
上元正是春初,御花园中梅花还未凋谢,玉兰、杜鹃、垂丝海棠已含苞待放。
朱红、黛蓝、润白凝成花海,漆墨般天空点缀颗颗繁星,花草间声响窸窣。
谢婉让珍珠站在十步外的宫道,躲在花草里哭泣,泪珠如同断了线不停下落。
就让自己软弱这一次,自此之后,再无软弱可欺!紧咬牙关,却还是哭出了声。
一只手伸至谢婉腋下,强有力将之拉了起来。
“哭泣改变不了过去的事,只会亲者痛、仇者快,何必又再给敌人伤害自己的理由?”
男子一袭白袍,声音清冷中带有磁性。
黑眸在谢婉手上停留一瞬,伸手拿过谢婉的帕子撕成细条带,在谢婉手指末端打圈,为之包扎。
条带接触手指的瞬间由白染红。
原来刚才刺绣时手上被扎出了无数针孔,由于紧张谢婉一直没有发觉。
此时正往外渗着血珠,在指尖汇聚滴落,进入泥土消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