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满心委屈只得跟上。

老夫人林氏高坐主位，面容严肃，谢妩替林氏缓缓捶背，刘嬷嬷一动不动立之身后，颇有种风雨预来前的宁静。

见二房进来，“妩儿，带你们小辈且出去等候。”

“是，祖母。”谢妩应道。“大哥、二哥，诸位弟弟妹妹，咱们走吧。”

谢婉也跟随一起到外间等候，回首望了一眼父亲谢威古木无波的板正面容，先前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利益诉求来了！

观督谢氏犹如饿狼扑食般贪得无厌，而前因后果，谢威到了如今这个位高权重的位置，也不再是个蛰伏能容的，只怕今晚的事不会善了。

罢了，多想无益。想必依着自家老爹那份并不比自己少多少的恨意，绝不会使之如意就是。

随着谢婉等小辈退出偏厅，一室寂静，只余老夫人林氏、大房二房及三房年长一辈。张氏、文氏各自坐在自家郎君下方，目光低垂，一声不吭。

各自家主在此，哪有她们女人家先出声的地方。

谢全、谢昂对视一眼，纷纷向对方使眼色，示意对方先开口。在这个时候，有求于人，哪怕长幼辈分更高一些，谁先开口，就不免气势上先低上三分！

谢昂暗暗一叹，只能向谢全低头。自己就是个庶子，这些年不免看大房，自己这位嫡兄的眼色，听凭吩咐。谁叫人家才是上座这位的儿子。寄人篱下啊！

本来还有个更惨的，大房、林氏欺压的时候自己也没少跟着踩上一脚。可老二加冠那年名动京都，御笔亲题探花郎！

骑马游街，当年长安大街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更有胆大一些的闺阁向这位新晋探花郎投掷香瓜。

一阵瓜果香花雨，面若冠玉的探花郎循着痕迹抬头，眉峰俊秀威昂，面色温和。引得女子红了脸拿绢帕掩面。翻身一跃就成了人上人！

时隔多年，记忆如昔。一样都是庶子，谢威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这些年官是越做越大，分家后甚至同累世积累的大房一脉分庭抗礼，隐隐有其超越的势头。

呸！想我谢昂也是堂堂谢氏之子，累世官卿，时运不济罢了！何必长他人威风？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忍得一时风平浪静，等老子发达了，你谢全、谢威还不统统靠边站，拾老子的牙秽。

开口陪笑道：“二哥近来可好？听闻三侄女婉儿御前表现俱佳，蒙太后喜欢。哈哈！还是二哥于子女一道上教导有方啊！”

不痛不痒打了个哈哈，引起话题。问问身体康泰再夸夸侄女最后引出正题准没错，完美！

谁料谢威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一句‘甚好’便不再有下文，老神在在的稳坐在座位上，一下又一下的转动右手大拇指佩戴的扳指。

通体翠绿，明眼人一见便知是个罕见稀出的好东西。

“多谢三弟夸奖。”宋樾青笑着承了一句，对自家姑娘不谦不扬，亦不再多言，夫唱妇随。

谢昂顿时没脸。

“没用的东西。”林氏暗道。这个嘴还得自个儿来张，绕来绕去的没意思，老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是嫡母！索性开门见山。

“老二，自你升任吏部左侍郎，官拜正二品，颇得圣心。宋氏荫封三品淑人，如今三姑娘也在太后跟前得了体面，锦绣良缘唾手可得。”

林氏咬了咬银牙，不情愿接着言道：“···可见是你眼光长远，谋划得当。”

“但既要从长计议，着眼大局，就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一个家族崛起经过几世几代数十人孜孜不倦的有所作为，方可尊称其为‘世家’，来之不易！前辈如此艰辛、筚路蓝缕才开创世家之局面，后辈便更需奋进，日夜以继只争朝夕方可不负祖辈之恩德，继承祖宗家业。”

“我谢氏累世书香门第，太子少师衔正二品，你在这般年纪就已到达父辈最高履任，做得不错。若是一二得力臂助，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古来便是内助最宜，你大哥全儿······”

谢威闻言微微冷笑，打断道：“老夫人慎言！我谢威何德何能？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猜忌圣心可是大忌！若让不相干的外人听去一二，轻则申斥，重则就是夷灭三族的祸事。官场之事自有下官听命，鼎力行事，功过得失吏部一向考量分明。”

“何曾有什么贴心臂助，岂不是平白予人结党营私的把柄！”

十多年宦海浮沉，刀山火海什么阵势没见过？女人间的宅斗亦是见识不得。先从家族大义入手，引经据典想为你儿子谋福利，某岂是你几句话就能绕晕的？

“感念祖辈恩德倒是题中应有之义，至于继承家业一事，家业到底由哪房继承，某又分得几何？想必老夫人心里该有个谱······”

“够了！你也休要罗列这些个罪名堵我。想必我的意思你也知晓了，全哥儿芝麻大点儿的官身，天天校对、掌修国史，无事赋闲在家，名头上倒是意义重大，等闲见不到天颜几次，有什么前途可言？老三至今尚且白身一个。”

“总归出自一族，兄弟之间理应相互帮衬。京都哪家不是亲族互为表里，怎生到了到了咱家就成了异数？二哥儿，可别落下个薄待兄弟的名声！”林氏振振有词，拿出嫡母威压威胁。

想必若是今晚谢威不答应，明天刻薄寡恩，不尊嫡母的名声就能张腿儿满京都跑。

“哼哼！京都亲眷之家为官相互帮衬合情合理，可人家却是家族子弟正儿八经考中的进士，一门多杰！兄友弟恭。莫不是某孤陋寡闻？自家兄弟高中也不得而知。”

名声？这十年间就是太在乎名声，一再引人退让，使得林氏得寸进尺。

如今自己大权在握，主事一部，根据圣意，崇玄帝貌似即将有旨意下达，将自己调任户部尚书！再熬熬资历，即将入阁宰执天下。

在此关键节点上，一丝一毫错漏都可能成为政敌阻拦的核心借口！本不欲多事······听从林氏这桩事？替仇寇之子谋上升之路？可笑！恐再无颜面叩拜亡母！

谢全皱眉，火气上涌，表面上却假装无奈叹了口气。“为兄的确无能，未曾高中进士，榜上有名为谢氏增光。母亲一心为谢氏着想，想着要二弟帮衬一二，哎！是为兄腆颜了。”

谢昂忙劝阻，“大哥有何必这样说，大哥的学问大家有目共睹。高中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时不我待罢了。若能得二哥助力，想必一展抱负指日可待。倒是小弟，的确···”

“欸，你们兄弟俩啊，呵呵！怎还相互自谦上了，仿佛一定要不如对方似的。母亲说的极是，都是一族同胞，谢家子弟个个都如二弟一样，是人中英杰。”

张氏出言笑道，既讨好了老夫人林氏，奉承谢威，又不由而然地将众人思路向一处带，三言两语加重了‘同族’的分量。

接着老夫人寿宴契机，最好玉成今日之事。若事有不成也罢，大鱼不成总有虾米，这些年好处林林总总也没少沾。

若是叫老夫人闹僵了，这以后还如何开口？她可看的清楚，没了谢威阵仗的观督谢氏，如何在偌大的京都屹立？只怕早已沦为不入流的府邸！

经过张氏的嬉笑，林氏同谢威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林氏的脸色亦好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