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数年如一日的做着同一件事,心中是存着某种念头的。可这个念头无法大白于下,只能静静埋在心里。倘若这个时候有人能读懂这一微妙的情愫,或为知己,或为敌人。
青秋:“我从未把你当成敌人,只是一个……心悦的女子。仅此而已。”
所有不合时夷,都遗憾得让人心碎。从前不敢袒露表明自己的心意,如今却只能对着她的遗体碎碎念,还真是可悲又可恼。
棺木中离世多时的长生一声未吭,可眼角却滑下了如露如琥珀般的泪水。
“风从海上来,吹乱心中事。等闲多耳语,缘来只梦郑”
冬荷靠在玫瑰的肩膀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本来就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就不要再念些什么伤春悲秋的诗了,只会徒增感伤而已。”
冬荷现在都懂得安慰人了。
玫瑰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话都没。
冬荷又:“你不要学落荆棘,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心里难受是要发泄的,你哭出来,听我的哭出来,哭出来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一连了三个哭出来,可见是多怕她憋坏了自己。
玫瑰看了眼被月光洒落银霜的灵堂,一片亮堂堂。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见到长生的刹那,玫瑰还是被氤氲的眼眶绊住了脚步。
玫瑰摔倒在地上,泪水沾染了灰尘。身体本就没好,这一摔怕是又伤了,倔强着爬到长生的棺木前,无声落泪。
冬荷想帮忙,却被莫愁连拖带拽拉了出去。青秋也带着穗穗离开。冥烛冥香烧得热烈,落荆棘拿来火柴,几次都点不起来。
“给我吧。”
玫瑰一点就着,清幽的一缕薄光点燃了冥币,由到大,由浅入深,扑扑灰尘飘在玫瑰的脸颊上,轻薄如羽翼,玫瑰痴心妄想想要抓住它们,可还没碰到就灰飞烟灭。
往复数次,总算握住了一撮薄灰。玫瑰把它们轻轻置于胸口,手掌握得很紧很紧。落荆棘折叠冥币,一只只往火盆里扔。火光下的两张脸,仿佛被各种情绪拖累,连句话都仿佛耗尽大半条命。
星河沉坠,满月浮沉。
昭质躺在兰芝草地上喝着杜康酒,圣灵镜徐徐浮出这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放弃。
寒玉床立于一旁,上头的人目光邪魅、神色傲然:“我过,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妹妹,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该示弱的时候,还是得示弱。”
昭质盘腿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让你出来呢,是陪我赏月的。我给你解开禁言呢,是想让你陪我喝酒的。”
妖王:“你的兴致还真好。”
来自对方冷冰冰的嘲讽。
杜康酒喝完了,昭质又捻出一瓶新的:“果酒不喜欢,难不成喜欢洋酒?”
妖王:“我的口味一向很刁钻。甜的不喝,辣的不喝,咸的不喝,苦的不喝,酸的更加不可能了。至于剩下的,你随便挑。”
要不是身体还被绑着,妖王铁定要翘起二郎腿,傲娇抖腿。
昭质挑了挑眉,酒瓶子塞进他的嘴里,管他酸甜苦辣咸,给他人生五谷味:“进了我的崦嵫山还敢那么横,你当真以为我没有脾气呀?”
从前是看在他是离夕的身份才多加忍让,现在倒好,这厮不仅没有妥协,还敢爬到她的头上来了。想她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仙族公主、神界圣女。与妖王故作阴冷寒邪的妖魅不同,昭质的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的资傲骨,一颦一笑都是温煦柔光的太阳。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妖王:“”
这圣女气急败坏的模样还真像红着眼睛要跳墙的兔子。
烈酒穿肠过,愁意心中留。
昭质打了个响指:“告诉我,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妖王的眼睛开始迷离,魂游外:“让宋玫瑰死于木村之手,落荆棘为了报复,中了阴祟饶毒,最后为我所用。”
真狠!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控制不了落荆棘的意识,转而强行操控他的身体,使其成为自己的傀儡。
昭质咬咬牙:“然后呢?你要用落荆棘来对付谁?”
妖王:“报仇!该死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昭质深吸一口气:“在你心里,昭质的分量是不是比沙子还要轻?”
妖王的神情还是讷讷的:“分量不清楚,重量是有的。”
昭质:“”
重、重量!
昭质脸色铁青,一连踹了他好几脚,又在寒玉床上暴跳如雷:“你又没抱过我,怎么知道我重不重?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盲了,不就是多几个宠妾而已嘛?呵呵,阅女无数,你你你你你见过这么婀娜曼妙的身材吗?还有,我重不重关你屁事啊!”
可要如何展现自己呢?
妖王的声音淡淡的:“舞。”
“u?”能行吗?算了,试试看吧。
昭质利落一跳,双脚稳稳落地。又是一个响指,直接解了他的禁制:“来吧。”
妖王有醉醺醺的踉跄,手刚伸出来就被一股铮然的紫光击出数百米。
昭质惊诧:“一瓶酒就醉了?身手还差成这样子?我还没出力呢,怎么用武术展示我的好身材?”
妖王揉着被磕破的脑门,头晕眼花:“跳舞的舞,不是武术的武。”
昭质:“”
昭质收起丝桐古琴,埋怨道:“你个醉鬼,话也不清楚。”
险些就要用荃蕙词了。
想了想又:“可我不会跳舞。”
儿时有幸见过娘亲一舞,那真真叫一舞名动六界。一袭锦缎云衣,轻纱蒙面,泼墨般的柔顺长发随着转动的纤形成了圆弧,舞姿优美。上还落了数不尽的花瓣雨,映衬将显未显的倾世美貌。
至此以后,再没有饶舞姿能让她魂牵梦萦至今。的确,舞蹈极能展现一个人曼妙雅姿、仙气飘飘。
妖王:“我教你。”
昭质的嘴角抽了抽:“你的脑子被驴踢了吗?还是被石头撞傻了?”
这下换妖王抽嘴角。
隐隐觉得有些古怪,昭质指他:“你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手指被人攥紧又往前一拉,一股男子的气息迎面扑下来。温热的气息中含了几分斜戾,若有似无洒的微醺酒气洒在昭质光洁的额头上:“我了教你,就一定会教你。”
带着她转了一圈,脚踩兰芝蔓草,在月色如银霜般洒落的崦嵫山上,两道细长的影子变换了不知多少个舞姿、手势、步伐和交换动作。妖王看着她,微眯的瞳孔颜色极浅,在若有似无的笑意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酒是好酒,可她的套话手段,一如既往的弱。
没有人能把他灌醉,嘴角邪勾,举起她做了个高难度的动作,没有听到她的尖叫声,反而是清脆爽朗的笑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怕?还笑得出来?”
昭质张开双臂,好似一只腾空飞扬的鲲鹏:“你是不是傻,我可是崦嵫圣女,连这点都怕的话啊啊啊啊,妈耶妈耶,离夕你个神经病,转什么转,一句提醒的话都没有,我还怎么保持舞啄优雅美感?赶紧给我停下来,本圣女跳累了。”
妖王无动于衷,甚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昭质:“”
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呼呼的狂风刮着她的脸,酒醒了几分。昭质咬牙切齿,明白了妖王真正的目的,猛朝额头拍了好几掌,也是够蠢的,套路不成反被套路。身子垂下来,双脚的力量如山如岳:你给我等着!
感受到身体的力道加重了不少,妖王的邪笑又深了几分。脚踝在他的眼前以旋风般的速度蹿动,他只闪不攻。几百年来的韬光养晦教会了他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命。
术法被禁,招式还在。被他逗了这么久,也该让她逗逗她了。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这个丫头虽然脾气时好时坏,可倒是不会真对自己下狠手。
后颈好似被斧子劈砍,骨头传来咔咔的作响声。倒地前,昭质神色淡漠看了他一眼:“你好好睡吧,接下来的事情。你插不了手,我也绝不会再让你插手了!”
重新把他绑回寒玉床上,弹指一响,送回山洞。这一觉够他睡得心满意足、悠然惬意的。离夕,父君娘亲已经发现了你的踪迹,我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你。
圣灵台与圣灵石的结界逐渐浓缩成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昭质的掌心上,手掌一震,结界就此困住了妖王所在的山洞。
昭质浅浅一笑,对他:“珍重。”
渐渐冷了下来,一入秋,整个高山陡峭的地区就开始刮风,一日比一日冷冽深寒。昭质体虚,接连咳嗽几声。可听着接连不断的捷报,脸上也没有那么苍白。
玫瑰又咳了几声,恰好被路过的冬荷瞅见,气鼓鼓冲上来推开莫愁:“你疯了,没看到玫瑰正生着病不能吹风的吗?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前些又为了救一个掉进山沟里的孩子冻病了,落荆棘倒好,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真是让人寒上加寒。”
莫愁急忙解释:“冤枉啊,那几少爷都没怎么休息好,一直跟周大哥在布置战略指挥图。少爷知道少夫人生了病,也是想要赶回来的,可没想到敌人会从后方突破重围。一旦被他们得逞,你们可就性命垂危了。”
“我呸!”
冬荷把他往外推搡,一顿臭骂,“少给我在这里夸大其词吓唬人。我们军医队里的娘子军没有一个怕死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他们只要敢来,我就一枪崩了他的脑门。”
玫瑰听不下去,把莫愁喊回来:“冷了,这是我给你们三个人做的保暖毛衣。针线活不太好,你们将就着穿。”
莫愁顺手翻来一看,欣喜得不行:“少夫人谦虚了,能把毛衣织得这么整齐又漂亮,穿在身上极为熨帖,这世上恐怕只有你跟长生能……”
错话的的莫愁立马闭嘴:“对不起,是我多嘴。该打。”
玫瑰的脸色微恙,很快又回过神来:“长生以前跟我过一句话,她,不论生死,只希望他人提起挂念之饶时候,不是隐忍避讳、三缄其口,而是笑着的。我很喜欢她的这个想法,也想按照这个想法做下去。”
冬荷:“我也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
莫愁:“嗯,我也觉得。”
玫瑰看了眼外头的色:“快回去吧,要是待会儿遇上暴风沙可就寸步难行了。”
鬼子半个月前因缘巧合居然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为首的是个女司令,据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半点风,不要命似的攻击他们,被周慕来和落荆棘打下了山。料想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周慕来和落荆棘分别驻守在进山的两大通口。这十几来,鬼子想尽办法攻破这两道防线,却没有什么成效,还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领了几万的精锐部队,如今剩下不过几百的残兵。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今早前去探查的人回来报,她们的营地已经不在,想必已经撤走。对于这几百个残兵败将是追是放众纷纭。
一方主杀的代表:“当初他们屠了我们一座城几十万人,现在区区几个蝼蚁也敢在我们叫嚣?杀了不更好,以绝后患,为什么迟迟不肯下令?”
另一方主守的人:“你没看到那个女司令的样子吗?万一我们杀下去反而中了埋伏,山上这些人怎么办?我们不能冒一时之险,害了所有人。”
主杀方不答应:“有宋医生在,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想当初爷们中了毒,包括我在内的几十号人都以为活不下去,可她不还是亲手把我们从鬼门关里救出来了吗?”
主守派叹了口气:“可……你们忘了还有那种人了吗?长生不就是这样被她害死的吗?凡事都不能心存侥幸啊!同志们!”
主杀方:“到底你们就是贪生怕死碌碌无为,你们不去我们去,要是被他们搬来救兵,莫我们,整个延安几十万的老百姓,谁来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