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欧阳玥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晚上回来自己先过去新府邸收拾一下,待出府门时,已过卯时。
欧阳玥身为御前侍卫,要比朝臣更早,去到乾明宫迎接陛下。今日第一天上班,马不停蹄赶到乾明宫,昊帝刚刚洗漱完毕,还好赶得上上早朝,欧阳玥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小安子特意将昨日那柄被她抛弃的长剑又送了过来,意思是早朝不同于别处,需要佩剑彰显皇家威严。欧阳玥只好抱着一把长到大腿的剑默默随昊帝往上阳宫的方向走去。昊帝今日着黑底金边的龙袍,沉默威严,神情肃然,一路无话,偶尔只听得到他隐忍的咳嗽声。他不喜欢坐轿子,宁肯自己走过去,也不愿被人抬着慢悠悠颠过去,显然是个实干家的派头。
欧阳玥这两日有仔细观察过昊帝,他似乎咳嗽的很厉害,平均一个时辰得有十来次吧,脸色泛白,毫无血色,总给她一种外强中干病入膏肓的感觉。中医认为,肺主气,朝百脉,助心行血,气行则血亦行,病邪犯肺,则现咳嗽,喘促,呼吸不利等症状。一般若不是被感冒,气管炎感染或对花粉等过敏,持续咳嗽,那就是肺里的毛病了。肺为娇脏,易受邪侵,肺气一伤,百病蜂起,尤其在无抗生素的时代,小小的一个结核感染就会有致命之险。欧阳玥竟突然莫名担心起了昊帝的身体,她对自己也真是无语了,甩甩头,控制自己不要杞人忧天,一副假慈悲的圣母心。
上阳宫很快便到了,待昊帝进入大殿时,殿内已经站满了文武大臣。欧阳玥站在昊帝左侧角,面无表情看着台阶下乌压压的一片恭敬肃穆笔直站着的朝臣。她不得不承认,龙椅上的那个中年男人的确很有政治天赋,能将这偌大的北秦掌控在自己手里。他走进大殿,神色明显严肃了许多,一张龙颜端的是君临天下的霸气与威严。他端坐龙椅,如一尊石雕,他淡淡开口,端的是沉稳冷静,“今日有何奏?”国相慕容堂躬身出列,声音沉厚,“启禀陛下,前户部尚书蔡泽今日即将回城,敢问陛下如何处置?另外,户部尚书一职,老臣拟定了几名不错的人选,请陛下过目。”
欧阳玥自是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当然不认为他能举荐什么好的人选,听说吏部礼部前户部尚书都是他的人,此次蔡泽栽了,怎么没把他给揪出来呢?昊帝摆摆手,道:“此事你与太子商议着办。”慕容堂立马躬身又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回城不久,对北秦如今的官员们可能不熟识,老臣以为,此次由陛下钦定比较妥当!”“是啊,父皇,二哥身体毕竟刚受过重创,不宜太过劳累!”欧阳玥见出列的是位于左侧首位与右侧秦之炎并排的年轻男子,他着一身紫色袍服,衬得那张如雪玉面更加温文尔雅,整个气质就是皎如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她或许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国相举荐的几位老臣,儿臣比较熟悉,都是勤政奉公的经验老臣,父皇看了便知。”他讲话不急不躁,声音优雅,语气和缓,给人如沐春风眼前一亮的感觉,与秦之炎那冷飕飕的声音比起来,这位凌王殿下肯定更受欢迎的呀。果然,一个接一个,乌压压一片的大臣都出列附议凌王之议,看的人毛骨悚然。欧阳玥可算初步见识到了慕容堂在朝中的影响力了。
眼看凌王之势渐盛,一老者急忙躬身而出,“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既然替陛下监理朝政,自然必须事事亲躬,以便尽快熟悉朝政,这对于北秦未来,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紧接着,又有朝臣躬身而出,“是的,陛下,周太傅说的有理!”熟悉的声音传来,欧阳玥眸光扫去,不是兵部尚书魏征吗?前面那位是秦之炎的老师?随后刑部尚书秋季也出列道:“陛下,老臣附国相大人议!”“老臣也附议!”……秦之炎身后除了枢部老臣兵部老臣外,支持他的文臣竟不到一半!大殿突然安静,她眼角余光瞥瞥昊帝,昊帝没讲话,只静静看着下面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父皇,儿臣以为,户部尚书一职,待三月春闱过后,再定也不迟!”一声磁性沉稳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大殿这难得的安静。听这声音,仿佛刚沐完春风就被冬日的冰雪砸了满头,欧阳玥不看也知道是谁。不待众人反应,他继续道:“其一,我朝各部官员紧缺,待春闱过后,统一安排相应职务;其二,国相大人所提人选,皆是蔡泽之前的下属官员,鉴于蔡泽的罪行是由御史弹劾出来并不是由他们举报揭发,其自身廉洁,尚待考察;其三,三皇弟对户部熟悉,儿臣请求与三皇弟一起暂领户部,借鉴学习。”洋洋洒洒的三点理由,有理有据,竟让大臣无从反驳。欧阳玥以前只知道这家伙嘴毒,没想到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更没想到,他可以一次性讲这多话。“太子殿下言之有理,请陛下恩准!”众人一看连国尉郭仪都出列支持太子了,也不好再讲什么了。
在众人都在观望之际,慕容堂又沉声道:“陛下,如今户部积压的事务太多,全靠两位侍郎在硬撑,春闱后再定尚书人选恐太迟;老臣所列人选都是经过严密审查后再行上奏的,绝无半点问题;另外,人尽其才方可发挥最大效率,太子殿下对户部知之不多,贸然领户部,恐怕不妥。”国相不愧能坐到这个位子,先不说这种说话的缜密度,就连这份勇气与力度都是别人所不及的。
欧阳玥不懂政治也不喜政治上的相互倾轧,不仅对国计民生毫无益处,更会严重阻碍经济文化等其他方面的发展。但他了解秦之炎,他不会自己主动去制造麻烦,若无必要,他肯定都懒得开金口。国相权力过盛,压制太子的气焰太过嚣张,她不相信威严如昊帝,会一点也不有所顾忌,就算此时碍于国家初立会暂且容忍他的所作所为,但她相信,只要昊帝空出手来,定会狠绝的处理此种现象。国相位高权重,经营官场多年,或许已经敏锐感觉到了秦之炎严重的威胁,所以才处处压制,不能轻易松口。而他对那位温文尔雅的凌王殿下,是真心提携还是假意利用,还有待商榷。至于当初秦之炎为何会弃文从武,将熟悉朝务的机会让给凌王,今日她约莫可以猜到了:一招以退为进,避敌锋芒迂回前进的套路。如今的他牢牢掌控着北府军,即便众臣再反对他,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群狂躁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