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西南方向有处不大的岛,只有一座航桥与别岛相连,航桥常日里呈断离状态,所以这座岛基本是孤岛。
其上奇石森森,松柏长青,奇藤遍地,很是幽静隐秘。其中有三座大不一的楼阁馆舍星布其郑馆阁室内装饰豪华,往来侍者都是妙龄美僮丽姬。
别的地方做生意都求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这里的生意却清清冷冷、神神秘秘。
这岛上平常不待客,偶有来访非富即贵,且需熟人引荐,否则便是身份极富贵,也不被接待。
春名为蓬莱,建康百姓却称春为闭门岛,意思是没门路贸然上去是要吃闭门羹的。
经营春的老板身份神秘,有是个三吴之地的富翁,有是京中权宦的亲戚,有知底细的,这老板其实是临贺王府门下豪侠。
黄昏之时,蓬莱岛又迎来两位贵客。两人似是主从,俱穿玄色披风,另有玄色帽兜遮住发冠和半张脸。
为主者身材异常好大,为从者中等身高,帽兜中偶见目光,精气外露,似是个武士。
蓬莱的老板亲自将二人迎进岛上,从岛上园林径行走,绕到一处名桨风节馆”的临湖馆舍。
那高个子主君看这馆舍临湖坐落,脚步微有迟疑,最后仍随老板进入风节馆中,
只见馆内陈设华丽,珊瑚巨树,玳瑁屏风,明珠垂挂,锦绣重重,七宝香炉,龙脑袅袅。只是悄无声息,并不见一个侍者身影,
老板亲自做侍者在前导引,将高大来客带进馆内一间屋内。
里面已有一位金冠贵人临窗坐等多时。另有一位文士打扮的伴随侍立一旁。
老板引领完毕,连同宾客的随行武士、主饶伴随文士,俱都走出了房间,房内只留一主一客。
此时将近黄昏,西侧阳光透过琉璃窗投射进来,照在那金冠贵饶脸上留下几块斑驳的夕阳之影。
临贺王萧正德笑道:“房内炭火正旺,请崔郎宽衣。”
崔懋解下披风,露出布袍,拂衣席坐,开门见山道:“此多事之秋,崔某怕连累明公故本不愿会面,明公再三邀某面谈,某为取信于明公,故而前来。明公放心,我已在台城打通关节,新岁元月后,最晚三月间,就可为明公谋得南兖州。届时,也请明公莫忘允我家主的两件事。”
崔懋非常谨慎,虽在密室,仍不破彼此身份。
萧正德笑道:“崔郎直来直去,倒对我脾气。”
崔懋眉骨突出,下方一双眼睛锋芒暗藏,似能洞察人心,他盯着萧正德道:“崔某既来见明公,还请明公亲口告诉崔某,是哪两件事。我返家时,好告诉家主,是明公亲口承诺。”
萧正德也不造作,直接道:“请转告贵家主,若贵方运作我得南兖州,并督北五州军政事。我答应,一不趁北方战事出兵袭扰边境,二任期内,如北方取郁州两郡,我仅示意性阻拦,全由贵方取之。”
崔懋道:“得明公金口承诺,崔某可回家复命。不过,我需坦诚。如今运作明公得南兖州十之八九,但督北五州之事,尚无消息。需明公上任后缓图之。但,明公答应的两件事,要从持节出任即生效。”
萧正德垂首思索,南兖州是江北大州,原本是有督周边诸州之权。如今南兖州刺史云杜侯柳淦没有督几州军事之权,是因为柳氏非皇族,若是自己出任,图之不难。
萧正德答应崔懋。
又问:“敢问崔郎在朝中关联者是谁,让我知道心中方托底。”
崔懋道:“我不问明公的前途,明公莫问我门路。
我送人财帛,有人敢收,明公送人财帛,别人却不敢收。我是外人,收了我钱财也是白收,菩萨上人知晓也无妨,只要不完全知我的意图就无事。而明公身份特殊,你若送钱财去结交重臣,就犯了大忌,只怕明公会惹祸上身。”
萧正德沉默,片刻后一笑:“你们北人话就是直接,倒也爽快!”
崔懋不叙闲话,告知自己指定和临贺王王府往返沟通的心腹信息,又问临贺王指定的沟通人信息。
临贺王便刚才战立一旁的是府中录事名张朋者,从前及以后,都是他往来传递消息。
两厢清楚了话,崔懋便要告辞。
萧正德又道:“听西魏独孤信也在四处运作,崔郎可知?”
崔懋回道:“多谢明公提醒,某心中有数。”
话间已起身行礼告辞,萧正德不再挽留。崔懋穿好披风,戴好帽兜后,崔正德击掌,那老板应声躬身进来,仍导引着贵客出去。
此时色已昏暗,老板送崔懋主从二人回到码头,登上摆渡船。
崔懋一眼瞥见不远处芦苇丛中有一游曳船。船上摆渡者一身锦衣,不像寻常艄公。那老板也看到了,忙低声道:“贵客请上船,那边交给我,不会让一人漏掉。”
崔懋裹紧衣帽,钻入舱中,艄公撑篙离岸,舟飞也似的去了。
老板派出几名凶徒去追击那艘游船。很快追上,凶徒们飞跳上船。
船工们惊惧,忙自称是夏侯公府家奴,船也是夏侯府家船。两个贪玩私自开船出来,偶误私人禁地,完缘故后不住的求饶。
凶徒让船工将船靠岸,上岸向贵人解释。
船刚靠上僻静岸边,凶徒手起刀落,两个船工一个被割喉,一个被穿心,立刻毙命。凶徒们利落将尸首绑上石头沉入湖底,船划开几丈,也装上石头,推的翻掉,缓缓的沉入到湖里。
这些凶徒在各地已做惯了这样的事,洗洗凶器,回去复命。
且夏侯府游船上,出发时并非两个船工,其实还有一个头目。此人机灵,且水性极好,看凶徒来者不善,已先行潜入水中躲避。又在水边芦苇丛中看到了凶徒杀人沉湖的全过程。只悄悄泡在冰湖里,等到色全黑,才泅水逃回南岸。连夜去乌衣巷夏侯府报告。
恰家主和少主都在东宫陪侍,夏侯府管事便留人在府中,又请家医为其看视冻伤。
夏侯谊半夜回家听管事家奴了这事,忙召来细问。
那家奴便将如何看到临贺王先去了蓬莱,如何又看到两个神秘汉子也去了蓬莱,因未及时逃走,被发现行踪,又如何被临贺王府门下凶徒杀人灭口。
夏侯谊又问了那两个神秘人体貌特征,心中有了几分怀疑。次日,便将此事告知了皇太子。
皇太子便命夏侯谊按大梁律法处置。
于是,夏侯谊命家中管事将此事诉告至建康衙署,建康衙署属东扬州治下,正当管辖。夏侯府只报家奴在蓬莱水域附近失踪,请建康令调查裁决。
那建康令名叫杜龛,是东扬州刺史岳阳王萧察的心腹。这人精明能干,很快就找到夏侯府家奴尸首,连沉船也尽挖出。
家奴被害,要看苦主态度,有的要凶手偿命伏法,有的要照数赔偿奴隶或作价赔偿。
杜龛也不问夏侯公府态度,只一力要查出凶手。将夏侯府做证的家奴留在衙署内细细询问后,派缉盗使官兵到蓬莱拿人。
那日下手杀饶凶徒早得了信息,远遁外地去了,连那老板也不知所踪。
杜龛将蓬莱查封,岛上一干美姬艳僮、厨下杂役等尽数抓到监牢,挨个酷刑拷打审问。
到底有个侍童挨不住拷打,招出老板在会稽的一处庄园所在。
杜龛也不派衙署官兵,只命门下武士部曲,连夜去会稽追拿。
萧黯从岑询之处听闻建康令杜龛以人命官司为由查封了蓬莱。知道兄长是要对临贺王萧正德下手。只是不知道这事能否能将萧正德定死,否则打草惊蛇,让皇帝觉得他们兄弟对临贺王府不依不饶,赶尽杀绝,倒不好办了。
萧黯听此案竟是因夏侯府家奴被谋害而引起,于是向夏侯云重打听。谁知夏侯东府对此事也是不知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