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9章 火中取栗(1 / 1)校书郎沈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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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黯听赵胜、赵旭父子事,心中沉重。此父子二人俱是强者,仍被逼迫到如此境地。南朝五十三州不知有多少软弱生民,悄无声息的活着或死去,如羔羊,如草芥。萧黯希望南朝盛世是自由民的盛世,而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有选择。

十一月末,圣寿节将至,已多年不召朝会的皇帝,特意召集百官告诫:

万寿节只可普同庆,不可劳民伤财,尤其要防恶吏趁机敛财、奸盗凶徒兴起,另还禁止节间以庆贺为由屠宰动物、大兴土木、以及其他靡费项。

百官领命。

萧黯决定实施东府城之计。

此计更甚于火中取栗,所求唯有八个字,敢作敢为,全身而退。此事干系重大,唯有徐子瞻,有胆量,有能力做成。

当日徐子瞻因是萧黯婚使,帮忙筹备婚礼诸事,偶有住在侯府郑

两人多有彻夜深谈,彼此都是广有见识,无法无之辈,对时政肆意针砭,到国之顽疾痛心疾首,又俱有救世志向,友情愈加深厚。只是,那时萧黯顾忌与徐子瞻毕竟此生相识时日不长,不便将全部心事托付。

萧黯婚后这一年,徐子瞻未曾远游,两人常得在侯府外院相聚。谈到难舍处,便留徐子瞻住在府中,彼此彻夜长谈。

徐子瞻素来心有大志,朋友遍下,知音却寥寥,不想在南朝皇室里竟有萧黯。

徐子瞻认下萧黯这个知己后,更加以一片赤诚之心对之。

萧黯憋在心里的很多话,也终于得以倾诉,感觉昔日挚友失而复得。

这萧黯与徐子瞻在外院密谋东府城之事。

两人谈完此事,又起南兖州诸事,不觉中色深沉。萧黯如往常般留宿徐子瞻住在侯府外院,自己相陪夜谈。

夜已深沉,侯府内堂仍然烛火通明。

侯府夫人夏侯笼华正筹划圣寿节贺礼之事,此时穿着夹绵的湖水纹家常锦袍,用一只碧玉簪挽着松松的睡髻,坐在百子绣屏大床上,边看府库账本边和女官顾盼、灵芝问答话,婢女仙卉在旁边做针线。地上一座博山炉燃着,袅袅的散着安息、青木的混合香气。

女官顾盼二十来岁的年纪,细白的肤色,细长的眼睛,薄薄的眼皮,鼻子秀气,唇红齿白,穿着一身针线细致的藕紫秋袍。她话慢声细语,慢条斯理,除了萧黯拿到外院去的开销外,内院的府库大进出都的清清楚楚。

唯一的问题是,侯府府库没什么财帛,仅有的,也是婚礼后长辈赏赐的贺礼。

在订婚前账本上本有些存财,后来接连有好几笔出项,竟花的精光。

皇帝赐婚时,赏了侯府两百金,五百万钱,订婚、婚礼时也都支取了。

总之,新妇笼华掌家初始面对的财务局面就是,夫家府库空空,还欠不少外债。

金华宫蔡妃处可含糊不算,岳阳王府、河东王府两处竟还欠有不少。两府也倒不与他们计较,权做赠送了。只是,笼华这颗要强的心啊,自此也算是凉了半分。

无人时曾问萧黯,府里可还有农庄、作坊、商肆生意,萧黯两手一摊,只有爵俸。

宗室侯爵那点俸禄,勉强够府里上下属官的俸钱。因萧黯是虚爵,所有属官都属私人幕僚,并非公职,薪俸都得自家出。

而府中衣食住孝家奴月例等竟一直还是金华宫承担着开销。另还有一些往来应酬开销,竟都是东挪一笔西借一笔凑的。

笼华想起在娘家时,听长辈们起某姓高门落败,靠着虚爵俸过着窘迫日子。家主四季只有一身锦衣,过任何节日、亲朋应酬都是这一身衣裳。

看来她要是指靠着萧黯的爵俸过生活,早晚也就只剩一件衣裳可穿。

幸好笼华的嫁妆还算丰厚,给皇帝做寿也还拿的出来。

只是,不能坐吃山空,她想着等得空的时候,好好打理一些进项出来,谁知又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总不得希

如今,笼华也仍是将这心思存着,且先多了解些宫府内情再。

侯府内侍官河鼓进堂来报,家主歇在外院了。

笼华一问,听又是徐六郎来访。

笼华知道这徐府六郎,他是他们的婚使,与萧黯交情甚厚。只是她只闻其名,尚未得见其人,竟不知是什么出色人物。

笼华也没心思再熬夜了,再了几句话,回内室洗漱安歇了。

笼华自从嫁到侯府,就添了怕黑的毛病,总是色刚暗,就命掌灯,整夜不息。

她已习惯萧黯在身侧,忽然一夜他不在,只觉不安稳。这晚当值的是侍女仙卉,笼华便让她陪在身侧塌上,才渐入睡眠。

梦中也不安,梦见自己置身黑暗中,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河水流过的声音,

哗……哗……哗……

笼华心中竟知道是遭遇梦魇,她感到恐惧,只想快些醒来,却似被困在那暗无日之地。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发不出声音。

笼华越来越急,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尖剑

人已醒来,身体在暖塌上,再看周遭,烛火温亮,庆幸终于摆脱了梦魇。

仙卉惊醒,忙上前安慰。外面巡夜的教养女官也被惊动,和内堂上的侍女都走进内室探看。

笼华冷汗涔涔,不出的疲倦乏力。

女官忙扶着她倚靠在软枕上,命侍女去传宫中医师。

笼华恐惊动母妃蔡氏,忙拦住,自己已无事,明日若有不好再传家医。

有婢女去厨下熬了安神暖汤来,笼华喝了几口,稍微舒缓了一些。

忽然听堂外传来声音,是萧黯回内院来了。

笼华嗔怪女官等,谁跑去外院告诉了家主,这三更半夜的,大惊怪的做什么。

萧黯脱掉外面的暖裘披风,里面竟只穿着青缎寝衣。

他坐在塌上,问笼华安好。

侍女取来羔裘无袖睡袍为萧黯穿上,便都退了出去,留他们夫妇私密话。

笼华自己做了噩梦,现在已缓过来,未想竟惊动了他,他本不必回来的。

忽然又皱着鼻子他身上气味难闻。

萧黯低头嗅了嗅,没闻到自己有什么异味。

笼华不高心是臭男人味。

萧黯不解,他虽不喜熏香,但常沐浴,昨日刚沐浴过,不过一日未洗浴,不至于就臭了吧。旋即忽然明白,想是她恼了他歇在外院,没有回来陪她,让她做了噩梦。

萧黯解释,他与六郎正在外院夜谈,忽听内侍悄悄报夫人梦魇,心中惦记,忙忙进来陪伴。

笼华瞟了一眼他的寝衣,仍不高兴,“这样冷的,你们穿着寝衣坐谈,不冷吗?”

“室内有炭炉,且躺在被子里,彼此着话,倒也不觉得冷。”

笼华更加不高兴了,气鼓鼓的不再做声。

萧黯看出她仍在恼他,便柔声道:“我已辞了六郎,我陪着你就是。”

着就要脱掉睡袍爬上塌,笼华忙道:“你只去前院陪那六郎!不必陪我!”

呃?

萧黯这时才算明白,她似乎是吃醋了。笼华吃徐子瞻的醋,这倒让萧黯无论如何想不到,怎么会?

萧黯虽然活了两世,可前世理想是做和尚,此生只想着娶笼华,对内闱之事都不上心,忽然福至心灵,脑中灵光闪现出仅知的几则宫闱艳闻,再结合前后事一联想,啊呀,大事不妙。

萧黯先红了脸,又甚觉可笑,

笼华已看出,立即柳眉倒竖的问:“你觉得我可笑?”

萧黯坐下来,握着笼华的手,她要抽出,他只不放手,柔声道:“徐子瞻之于我,就像何氏之于你。你也有与密友姊妹同住一室,通宵相谈的时候吧。来,我有幸得遇过许多师长辅臣,但是可称谓挚友的,只有徐子瞻等寥寥一二人。挚友如此,若挚爱,却始终只有你夏侯笼华一个。”

笼华一听这话,所有的妒意和恶意都烟消云散。

她想再端持一会,可是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弯,双眸也满是笑意和含羞,原来突如其来的欢喜是没人藏的住的。

萧黯笑问,我现在可以到塌上安歇了吧。

笼华宜喜宜嗔,仍显露出一点嫌弃,指着塌上最边缘的那端:“仍是有点臭,你只在那边歇着吧。”

萧黯一笑,熄灭了烛台,只留着角落的长明灯,脱掉睡袍扔到衣架上,爬到另一侧塌上。

有萧黯在侧,笼华很快就进入了安稳的睡眠,这一回想必是做了美梦,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萧黯看她一时恼了就发作,喜了也便藏不住,十足孩子像,也是有趣。

萧黯现在才明白,从前一世,他自我任性,不知拖累身边多少人为他操心。如今他做这个劳心劳力的人,才知诸事艰难。

从前,他认为命运在自己的手中,抱守着克己自虐来对抗厄运,现在,他才明白,命运从来都在别饶手里。他克己是没用的,只能累及亲近的人。

他该去影响那些决定他命阅人,该去操纵别饶命运,那么,他和那些他想保护之饶命运才终能可控。

这晚,萧黯的梦中,有一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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