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公主因得皇帝、贵嫔宠爱,行走宫廷内院,寻常命妇不敢与之争锋,连太子妃、蔡妃对其也多相让。
永康公主萧玉环与驸马庾弘,一个在宫廷内院中横行,一个在朝堂呼风唤雨,可谓权势熏天,无人敢惹。
偏有个人惹上了庾弘。
王褒手中握着庾弘旧日的一桩秘事,而这桩秘事,庾弘对谁也不敢说,包括妻子永康公主。
庾弘对王褒动了杀心,然而,皇太子第一个不答应,妻子永康公主也不同意。
庾弘不明白王褒为什么就这么动不得,却清楚知道他若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自己必不得好死。
既然动不了王褒,索性解决祸患源头,金华宫。
庾弘打量萧黯,他与萧确更换冠冕,耍弄了他一番,此时却无事人般,甚至看到他仍如从前一般平和有礼。
他也是如此泰然自若的将王褒等人拉下高位吗?
想来昭明太子四个儿子中,萧欢与萧誉最像其父,只是萧欢失于谨慎,萧誉又过于谨小慎微萧察最不像其父,皇帝溺爱宽纵得他任性骄横,倒更像是邵陵王的儿子。
阅人无数的庾弘偏对这个萧黯琢磨不透。
他有时候极像其父,有时候却迥然不同就像他有时候极像其祖父皇帝,有时候又全然不像。
庾弘让人盯着晋宁王府已久,今晚演武场事本是守株待兔,并不知兔子会不会撞上来,故而没有告知妻子永康公主。
他也并不知道,永康公主竟因他与王褒事,决心出手整治金华宫。
他与萧黯共同等在楼下待女眷们返回,已觉情势微妙,只不知吉凶,忽然又见萧黯也被召到楼上面圣,心内更加不安。
他这晚中了萧黯诡计,轻率而行,皇帝听闻或已有不满。幸而他素日公正无私的声名在外,皇帝自会不疑不责。但是,若永康公主那边横生枝节,怕要不好。
永康公主萧玉环也并不知夫婿庾弘已演了一出抓错贼,她只一心要让金华宫失宠,短时间没有能力再反击。
萧玉环向皇帝诉告:“晋宁王妃无辜,但她身侧顾姓女官形迹可疑。
临城公夫人等都未见她跟随晋宁王妃,她如何突然出现在岳阳王殿院?”
向来一团和气的阮贵嫔此刻也拉下脸,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语带责备道:“自是她寻着岳阳王妃和晋宁王妃的脚步赶去的,此话不必再提。”
永康公主对母亲的隐怒视而不见,见皇帝并未出言,自认为有了倚仗,自行其是的逼问顾盼:“你为何脸上带伤?又如何到了岳阳王歇息的殿院?”
萧黯在旁,听永康公主的话十分不好,不禁皱起了眉头。
笼华自己嫌疑已解,仍在思索眼前局势。
永康公主等最开始打定主意要将她和岳阳王一起拉进泥沼,说了那许多谎话,此时已无法改换口径指证。
唯有逼顾盼露出破绽,然后其余人等佐证,以定罪岳阳王。
笼华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盼。
她的说辞尤为关键。
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汇聚在她的身上。
顾盼此时已恢复镇定,右侧脸上仍可见掌击的痕迹,若仔细观察,还可看出她嘴角有伤。
她身躯似弱柳,匍匐拜地,细声应答道:“奴家自重华殿取了王妃的披风返回夕月楼,穿行桂花林的时候,遇见临城公夫人的引路内侍监,他说晋宁王妃往西边去了,让奴家去寻。
奴家的引路内侍监脚步十分的快,引路灯也越来越远。糊里糊涂间,奴家撞上了一人。
奴家当时并未认出是岳阳王,岳阳王侍从也未看清是奴家,于是打了奴家一掌。
奴家这才知道是冲撞了岳阳王,忙忙告罪。
这时候,岳阳王妃、晋宁王妃、河东王侧妃从远处走了过来。”
顾盼慢条斯理的说完,阮瑶光露出颓丧之色。
萧察身侧的伴随内侍监在旁告罪道:“正是杂家没看清是女官,才敢打了脸,实在罪过。”
萧察也在旁道:“我只恍惚记得被人撞了,不想竟是自家女官。”
永康公主愣住了,未想这顾盼含羞忍辱,饱受苛待,竟还护主,说得如此滴水不漏。
再看阮瑶光已避开她的目光,知她不会再站出来指证了。
这时,岳阳王妃王氏向皇帝拜奏道:“臣孙媳请求陛下彻查此事,还我夫君清白。
晋宁王妃、临城公夫人、并晋宁王妃女官的引路内侍监都有嫌疑栽赃贵胄,不查不得以正宫规国法。”
萧察在那边突然哭开了。
他毫不顾忌身份脸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今晚,在席上,好端端被姑父武康侯拉去演武场,说是抓住了萧黯做贼,结果却是萧确探旧部下。
回席上,姑母又带人来重明殿,抓我与晋宁王妃的奸,结果却是我与妻子在殿内。
我竟不知,我们兄弟在何处得罪了姑父、姑母!惹出这些祸事来!
只求姑母告诉我,让我死也死的明白!”
永康公主气的面如土色,她并不知道庾弘与萧黯事,夫君庾弘向来以公正无私闻名,被萧察一番胡搅蛮缠,却统统说成了私人恩怨。
永康公主不知庾弘到底有什么把柄在王褒手里,只知和金华宫有关。庾弘寝食难安,就怕事发被金华宫报复。
自家丈夫庾弘执掌御史台多年,见过穷途末路的大奸大恶,咄咄逼人的元勋贵胄,从未曾如此战战兢兢。
他们夫妇有皇帝和贵嫔宠爱,又有皇太子倚重信赖,未想竟被已失去权势的金华宫欺压的喘不过气来。
永康公主气不过,决心除这强敌。
本以为这番内宫中的谋划万无一失,萧察本就待罪,自此定会彻底失宠,或还可拉下晋宁王府。谁知竟出了各样意外纰漏,后悔不该未和庾弘商议,擅自布局。
皇帝在萧察的哭诉下已有愠怒,永康公主直觉这怒意不是针对撒泼的萧察,而是对他们夫妇。
事涉女儿永康公主,阮贵嫔在旁也十分为难,含着泪喃喃道:“大节日里,你们这些不孝子孙,真是让亲长不省心。”
萧察仍在那里不管不顾的悲愤叫冤:“可笑我兄弟几人还当自己是天之骄子,原来竟是人为鼎镬,我为麋鹿,人人皆可辱之!”
皇帝终于开口:“传朕旨,命宗正寺卿主审,尚书左仆射为副审,查明此案。”
萧察立即收泪,心内又忐忑起来。
他原以为一番哭闹,可激得皇帝立即下旨贬罚庾弘和永康公主,谁知皇帝竟不避家丑,交由有司彻查。如此一来,他在长辈皇宫内弟媳女官事有可能败露。
萧察懊恼酒后误事,看来需得另想法应对。
众人出宫,各乘坐舆去往停车院。
笼华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闷气,身体已是极不适,只强自支撑。
萧黯不管什么规矩,只扶她同车。
笼华进车厢里,就体力不支倒在萧黯怀里。
中途撑不住,就盂呕吐起来。
萧黯忙命王府属官去太医院请当值太医来。
他们回到王府,不一会,太医也赶到了。
因笼华是孕妇,太医并不敢用重药,只开些疏散驱寒的药剂命煎服。
笼华支撑着饮下药剂,昏昏沉沉的睡去。
萧黯一直没有睡踏实,留意着她的状况。
夜半时,发现她发了高热,忙唤家医前来。
因笼华是受了风邪,寒毒入体,需发汗散邪,寒气外达。家医也不敢用药,只让婢女用滚开的生姜水浸透细布,擦额头和手脚。
侍女煮好滚汤,萧黯亲手给她擦身。
笼华神智始终不清醒,紧蹙双眉,露出痛苦神色。
擦了几回,她的身子依旧滚烫,未见发汗,却止不住的战栗,好似身处寒冷之中。
萧黯让侍女拿出冬日里的厚被给她盖上。
自己侧卧守在她身旁,心内自责不已。
他竟未察庾弘夫妇会对笼华下手,让她耗了心神,受了委屈。
忽然又想起内侍监俞诚的话:他若心怀歹意,必会主动找上来。
庾弘到底做过什么事,以致对他们兄弟如此忌惮,宁愿冒巨大风险,也要除之后快。
萧黯心中恨道,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这一次笼华若有个好歹,他绝不放过他们夫妇,也不会放过他们夫妇身后的人。
忽然听笼华喃喃道:……好痛……好痛……
萧黯忙问她哪里痛,她双眉紧锁,双目紧闭,口中发出微弱呓语:……手好痛……
萧黯心惊,掀开被子看她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握成拳,满面痛苦,神情似在梦魇。
萧黯唤她,她不应,也不醒。
她时断时续,发出自言自语的呓语:
母亲……我要死了……这里暗无天日……
她气息微弱,含糊其词,萧黯一时听不懂。
突然听清了一句:萧郎……我要死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萧黯满面震惊,她叫他萧郎!
她牙关紧咬,发出刺耳的磨牙声,忽然又发出叹息:我真不甘心啊………
萧郎……你说……你说来生不想再认识我……我也不想遇到你了……
生生世世……我们不要再相识了……不要再相识了……
萧黯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他哽咽的问:
“阿笼,是你吗?
你还记得吗?我是萧郎,我是萧黯。
你还记得从前吗?”
她仍旧双眉紧锁,双目紧闭,双拳紧握着,只不回应。
萧黯泪流满面,去唤她,去晃动她,她毫无反应。
萧黯在痛彻心扉中心思也恍惚起来,只觉她已成了一具尸体,再也唤不醒了。
他将来生许给了别人,她竟然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现在,她说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他了。
萧黯肝肠寸断,原来笼华临终前是带着这样的绝望。
萧黯痛哭流涕,呜咽道:“阿笼,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忽然听到一声轻唤:“七郎,不要哭……”
萧黯忙胡乱的抹干眼上的泪,看到笼华已睁开双目,正充满担忧的看着他。
萧黯急切的问:“阿笼,你记得我是谁吗?”
笼华露出困惑的神情,气息虚弱的说:“你是我的夫君啊……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我只是受了风寒,明早就好了。”
萧黯心内失落,仍不甘心的问:“你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你叫我萧郎,你说到来生。”
笼华再度露出困惑的神情,未及思索,又露出痛苦不适的神色,语带委屈的说:“七郎,我好冷,你抱抱我。”
萧黯愣了愣,神智清醒过来。
笼华在发热症呢,他是在做什么。
萧黯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将被子里的笼华揽进怀里。
笼华不满意,语带撒娇虚弱的说:“脱衣裳进被子里抱。”
萧黯立即脱了衣裳,钻进被子。
她又娇嗔:“我的衣裳也脱掉。”
萧黯将她抱在怀里,感到她仍在漱漱发抖。
他怀里的人是他的妻子,他女儿的母亲。
她与前世的笼华是不是一个人,已不重要
前世万千痛悔不可追忆,今生他不能再有遗憾。
重生之佛系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