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用那只喜欢摸她头的手，手上还留着利箭的疤痕，狠狠地打了她。

即使脸上的手印渐渐淡去，这疼，是忘不掉的。

果真自古薄情郎，还以为，扶苏会不同。

反正都是要离开的，这样，不会舍不得。

她不再说一句话，在扶苏等待她解释的时候，却转身进了房内。

三日后，戌时。

昭娣写了一封信托人交给太子，她花了三天时间才想到太子府千尸案的遗漏，想必收到信后会快马加鞭连夜来此。

她会惊天动地得离开。

“姐姐，你看，我亲自来送你了。”

习欢踏进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昭娣一人慢慢地喝茶，左右看着四处，她并未收拾行李，有些失望，“怎么？你不走了？”

“怎么会，行李已经收好了，我说过离开，便不会再回来。”

习欢得意地看着她，一手妖娆地扇着团扇，“温昭娣，你该承认，没了你的母亲，你就什么都不是。”

“是，我承认，这十几年来踩在你头上，全靠我娘亲，”昭娣边说话一双眸子不断打量着屋外，“可是不代表，我自己踩不了你。”

“王爷已经下令，今后王府交由我打理，你不过是个挂名王妃而已！”

昭娣知道，扶苏始终没有收回废除王妃之位的奏章，在他心里，对自己的厌恶要深得许多，怎会是一朝一夕的相处就能改观。

“习欢，我承认我没有你那般爱王爷，所以有些事能伤害到你，却伤害不到我。”

“随便你说什么，你走了，王爷就是我的。”

习欢觉得无趣了，见她不给自己什么东西，想要离开。

不想却被她紧紧拉住，“妹妹别急，日后就见不到了，何必急着走呢。”

“哼，怎么，你是想让我心软留下你？”习欢看着衣袖，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从前在国公府，我因你娘俩吃了多少苦，如今，我真恨不得杀你了！”

“若我想留，也不是你能赶得走的，不过想杀了我，可以满足。”

不等她说话，昭娣已经看见远处朦胧来了两个人影，一手拉起习欢让她背对着门口，在她惊慌失措间，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你永远都不会赢过我。”

“温昭娣！你放开我！你。。。”

习欢被吓傻了，她满脸恐慌，震惊地看着昭娣自己将匕首插进小腹，紧紧握着她的手，沾满了一手的血，她抬起头，正对着昭娣诡异的笑容，偶尔因为匕首刺入身体的疼而轻轻皱眉，那张脸绝美又透着阴森，嘴角开始流出了鲜血，她却是胜利者的姿态，“妹妹，你还是输了。”

“不。。不。。”习欢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哆嗦着向后退，猛然收回手，却正握着匕首拔出。

血纷飞，昭娣痛苦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铺散白衫大片的红，青丝在地面摊开。

习欢说不出话来只想要逃跑，一转身，扶苏和太子都在门口。

他眸子里一片，杀意。

她吓得松掉了手中的匕首，想要解释，可扶苏将她撞倒，眼看着他搂起昭娣，“怎么会这样，她对你做了什么！来人！叫公良子！快！”

昭娣笑着，宛如解脱，扶苏越是痛苦，她越开心，目的终于达到了，“扶苏，你听着，我从不屑在感情里玩手段，”她的嘴角又流出大量的血，扶苏使劲擦着不断摇头，“昭娣用死，向你证明清白，这，还要感谢习欢妹妹。”

“不，不是我，”习欢狼狈地趴在地上，发丝松散，已然被昭娣浑身的血吓住了，只使劲摇着头，“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做！”

扶苏浑身发抖着，向来温和如玉的面容此刻很是狰狞，“你给本王滚！来人！把温习欢关进地牢！给我滚！公良子怎么还不来！都死哪去了！”

“快，顺便将东宫的太医也请来！”太子眼见这情况，也回头吩咐着手下。

下人拖走了发了疯一般的温习欢，扶苏的男儿泪颗颗滴落，沾湿了她的脸，他紧紧捧着，努力哀求，“你不要死，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恨我，你恨我是不是，为何要死，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你好狠。”

昭娣剧烈地咳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怨恨，“扶苏，我很幸庆，在快要对你动心的时候，被你一巴掌，打醒了。”

快要动心的时候。

被你打醒了。

这话，比我恨你，更戳心。

“不，我不是故意的，你撑着，只要你撑着，我，我向你赎罪，好不好，你别这样，你不是说，你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扶苏一向尊贵高傲的王爷，此刻却忘了一切，昭娣闭上眼之前，最后看了看他，连哭都这么好看的公子，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香，你撑住，我就告诉你，你撑住！我还会带你去看，带你种，种满一片。。。”

鸢尾花，他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犹如花语，绝望的爱。

扶苏凝滞，怀中的人已闭上了眸子，眼里饱含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他颤抖的手擦着泪，紧紧抱着没了呼吸的人，低垂着头痛苦地抽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公良子姗姗来迟，号了号脉，叹气中，沉默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若不行，便喊师父来！”

“王爷，失血过多并非中毒，匕首插得太深了。”

他不愿意，却只能看着怀中人崩溃。

金环赶来，见到昭娣毫无生气地躺在扶苏怀里，悲痛欲绝，稚嫩的声音嘶吼着，“小姐，你等我，奴婢答应过你，你生我便生，你若死了，奴婢绝不弃你！小姐等我！”

她冲着墙面正欲撞墙自尽，以此陪伴昭娣在天之灵，却被公良子紧紧拉住施针点了睡穴，这才挂着满脸泪昏睡去。

长安王妃温昭娣暴毙，当夜传遍整个长安城。

她智破太子府千尸案的佳话才刚刚传开，朝野上下一片惋惜。

扶苏抱了尸体一天一夜，那个下雨的夜晚，所有人强行将他和昭娣分开，要为她入馆，扶苏在大雨中哀嚎，白袍沾满泥土，被大雨洗涤，他修长的身姿想摆脱周围的束缚，却只能跪在棺材前不断挣扎。

辛亥年丁卯八月，长安王妃下葬。

扶苏亲眼看着那棺材，被黄土渐渐埋没，连同他的情感，从此长眠。

此后，王府清走一众女眷妾侍，习欢一直被关在地牢里。

长安王爷不再近女色，终日住在昭娣的屋内，青纱为伴，以酒为眠。

此心寄怀相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