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雪天终于少了些,日光融化着雪水,浮冰消沉湖水。
昭娣悠哉地喝着茶,不出她所料,卫计之死的栽赃陷害果然引起朝廷两派阵营转变。
中郎将亲自将卫计的尸体下葬于棺,连同缪丞相以往相赠的瑞金刀,封尘黄土。
缪丞相在将军府外求见了三日,皆被拒之门外。
自此,以他二人为首的阵营面临瓦解,朝廷最大的另一边阵营便是温国公和竺素怀的母家骠骑大将军,二人乃是亲家,群臣纷纷站于他们身后。
昭娣不知是何人给妆衔坊下的套,她担心是太子势力,但很显然不可能,如今她使反间计以卫计之死瓦解中郎将势力,背后的人一定会再出后招。
“小轻尘儿,你在吗?”
老远就听见媚娘的喊声,她不言语,片刻那妖精般的女人就自己进来了。
“媚姐姐,你可查到什么了?”
她神情变得严肃,“小轻尘儿,你莫不是得罪皇室中人了?”
一顿,放下茶杯。
“暗杀我的是太子?”
“那日你遭遇两拨暗杀,第一波是江湖打手,第二波是太子的人,很明显,有两边人都要你的命。”
昭娣沉思,她突然想起遇见第二波人时,宁弘说那是冲他来的。
“媚娘,妆衔坊,有人查过我的背景吗?”
她将手覆上媚娘的手,将心比心。
“小轻尘儿,这一年来我确看得出你来历不简单,但我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你的身份,妆衔坊里无人知晓,包括我。”
“媚娘,你是否会怪罪我,隐瞒太多。”
她却轻松一笑,摇着刺绣团扇,“你一个女子,其心机睿智丝毫不逊色于主人,若是想对我们妆衔坊不利,以你的能力我们全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媚娘看向她,透着和煦的笑容,“你从未害过我们,连被人暗算都是你出面解决的,没有理由再去怀疑你。”
“当日若不是你收留,轻尘如今还不知会在何处,”她知道媚娘说的不是假话,那般真诚的眼眸没有丝毫闪烁,“如今我也是这里的一份子,眼下长安城风雨欲来,一切,都要谨慎小心。”
媚娘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昭娣带上面纱打算去找宁弘,毕竟太子为何会派人追杀他,她不解。
刚踏出门口,一身锦衣罗缎银叶花纹袍在她视线前挡住,抬起低垂的头,这面容有点眼熟。
那男子也率先开口,“这姑娘眉眼,倒是眼熟的紧呐。”
昭娣无意多说,这一年来以此搭讪的人也不少,刚擦肩走过,面巾却被一把扯下,怒目瞪着他。
“这,这不是王嫂吗?”
她才惊觉,此人正是四王爷扶若。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是妆衔坊的轻尘姑娘,尚未出阁。”
“哦?”他拿着面巾侧过头看了看妆衔坊招牌,一脸狐疑看向她,“竟有人与我逝去的王嫂这般相似。”
昭娣不语,她想起一年前长安城一直传闻四王爷扶若生来痴傻,并鲜少露面,无人知晓他容貌,所幸她在太子府见过一次。
如今看来,竟是装的。
大抵他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原来的昭娣,这下没了伪装。
扶若见她不说话,神似温昭娣的脸上多了一处泪痣,便以为认错了人,伸手将面巾交去,“是我认错人了,姑娘还勿见怪。”
她轻蔑看了一眼面巾,接也不接,转身就走。
“爷,她竟然!”一旁的小跟班愤怒着,却被他抬起的手制止。
“有些事儿,好像更热闹了。”
他诡笑,捏紧面巾,转身,不露声色地收入袖间,踏入妆衔坊。
昭娣向前漫无目的走着,只记得当日宁弘朝着这方向指了指说走几步就到了,左顾右看,因没了纱巾遮面,一路上人们时不时看向她。
果真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一处巨大的宅子,匾额写着“宁府”。
巧步踏上阶梯,刚要开口让门口守卫通报,却不想对方态度突然恭敬至极,轻声道,“你便是轻尘姑娘吧?我家主子交代了,你来了就让你进。”
说着便把门打开,“姑娘请。”
昭娣微低头,“有劳了。”
待她身影没入府内,那守卫面色一变,冷冷地对另一守卫说,“好好守着,切莫大意。”
一入府中只见青灰色图腾浮雕砖墙隔挡,绕过其后,一片硕大的花园,满园梅花染红一片雪景,她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目光停留在不远处。
梅花树上,一男子红衫翩飞,手臂枕在脑后躺于枝干,发丝乱舞,一手高高扬起酒壶,唇微张,酒水入喉,下巴衣领一片潮湿。
那眸子,依旧清冷绝狠。
“谁!”
他猛然侧过头,杀肃冷眸遇见昭娣时。
顷刻融化。
宁弘惊喜,扬起衣摆纵身跃下,“你真的来了。”
“嗯,”她脑海里还停留着宁弘方才寒冷的冰眸,她竟不知眼前的模样,是不是对自己伪装的,“来看看你的伤势,若没事,我便放心了。”
他以为昭娣要走,急忙拉住手腕,“先别走,进来坐坐。”
一下人上前为他披上披风,他依旧望着昭娣嘴里却吩咐,“去,备些热茶暖炉。”
宁弘牵着她走在雪地里,她悄悄望着背影,“你好像,很怕冷。”
他一顿,回头轻笑,“早些年受了伤,从此便畏冷,若是受寒久了,甚有性命之忧。”
“这么严重?难道治不好吗?”
转眼踏进他屋内,不见一丝纱帐,瞬间暖和了起来,那炉子里的炭火从未停过,一侧皆是刀枪棍棒十八兵器。
昭娣喝了口热茶,浑身便暖了起来。
“这世上,多的是疑难杂症,”他将下人递来的暖手炉放她手上,“日后你毒发时,我倒能陪你一同承受折磨。”
“哪有人这般哄着自己的,你这病,我会找到根治办法的,给我点时间,”瞧见他惊喜的眼眸,她又道,“不过,当日太子为何追杀你?”
宁弘听到此话,那柔情的眸子突然看向屋外,变得绝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