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砂揉着自己的脑门,这几日前方又送来急报,三方兵力已集结完毕,不日便将攻城,这倒是比裳砂预想的时间要晚些,三方兵将跨万里而来,后期补给定是不足,距离浚与将他们击退已经足足过了十日,早就应该有动静,又或许是经上次他们与浚与一战后发觉桦沁易守难攻,桦沁士兵又是英勇难敌,他们想动些别的法子让桦沁自动臣服也不是不可能……这不,眼前这折子满篇都是陈桦沁降之利与战之害,简直是出生时把脑子丢在了娘肚子里。她从古至今就未见过哪个成为附属国的国家有好果子吃,不战自屈丢了国家荣耀,更是让百姓难以抬头。自古治国三策,朝政,农商与民心,百姓不以自己国家为荣等于失了民心,丢了政事自主权也就将本国百姓喂给了他人。
裳砂将顺手折子一扔,“翠枝,将这折子丢给御膳房烧火用,再煮一碗清茶给那位大人清清脑子。”满纸荒唐言,父王带病领兵,她决不允许内院起火。
裳砂又想起了什么,“以后再有这样的折子,直接扔去御膳房!”
裳砂此举摆明了告诉那些想不战而降的人最好自此打消那些个念头。
听闻那位大人知晓眼前的茶水是用自己的折子做的柴火而煮成的,颤颤巍巍接过后一饮而毕,接着对着东宫的方向拜了几拜,口中直呼:“公主殿下英明神武!”
裳砂入主东宫不过数日,却是全权接手了浚与王子从前所有的职务,大王甚至还将玉玺给了裳砂殿下,这在浚与王子身上是没有过的事情,大王给浚与王子下放的都是兵部的权利,而裳砂殿下隐隐有继位之相……
裳砂唤了浚与从前的左膀右臂入东宫书房议事,裳砂看了眼端了茶进来的翠枝,“茶放下后就出去吧。”
翠枝退后,裳砂道:“你们可知那国师现在何处?”
左膀:“正在宫中‘住’着呢。”
裳砂嘴角轻扬,不过查了些那混账国师从前糟蹋女子的证据就把他给约束着了,她可不信,“去我母后那儿拿些大补的药丸给国师补补身体,可千万别让他在宫中生些什么病。”
左膀右臂领会了,殿下这是让他们给国师下毒!
裳砂继续道:“进日清平官可有什么动静?”
左膀右臂均摇摇头,道:“清平官大人捐了不少军银,这些日子也是上朝下朝,并未有异动。”
“是吗……你们明日准备一番,本殿下要亲自去清平官府邸拜访他,探求志国之道。”
左膀右臂都是一惊,储君亲自去大臣家中拜访可是多大的荣耀啊,可他们都知殿下并不信任清平官大人。
“你们从前是我王兄在朝堂上的手臂,如今也必将是我在朝堂上的双臂,本殿下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左膀右臂皆垂着头,傍晚才听闻殿下让人喝了用上奏折子烧的茶,晚上又召了他们二人前来议事,不是告诉众人他们很得殿下的信任吗?他们就是不想护着殿下也得护着啊,烛光照着裳砂娇小的背影,左膀右臂垂着头,以往只觉有倾城之貌的公主颇为顽劣,仗着桦沁上下独一无二的恩宠,为所欲为,如今垂着头,余光瞥见裳砂的背影,竟是觉得比浚与王子还要多出几分当君王的威严与魄力,就凭浚与王子往日的恩情,他们也必是誓死维护公主殿下的。
裳砂心中早已有打算,虽然父王和浚与的旧部明面上都维护着裳砂,只是俗语言:人心隔肚皮。她又是一介女流,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人心拉拢是必做的,今日晚上算是了却了裳砂心头一桩事,晚上入寝之时翠枝进来服侍,见裳砂心情颇为愉悦,讯问道:“公主明日去清平官府邸可要奴婢跟随。”
裳砂想了想,“不必,你在宫中伺候就好。”
翠枝有些着急,放下刚刚从裳砂头上拆下来的簪子,裳砂自从成为储君后,头上的簪子少了不少,拆下来破为省事,“许多日过去了,元钰公子还没有回来,公主殿下不着急吗?”
裳砂只是心头一转便已知晓翠枝在担忧什么,清平官子嗣单薄,膝下一子正与她年岁相当……
“我竟是不知元钰给了你什么好处。”裳砂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可能语调冷了些,翠枝顿时便慌的跪了下来,“奴婢冤枉啊!”
这反应也太大了些,裳砂自问向来待宫人和善,可能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变的冷了些,吓着她了,裳砂唤了个和缓的语气,“起来吧,并未怪你。”
翠枝这才吐了口浊气,不敢再多说只言片语。
室内灭了烛灯后是一片昏暗,裳砂的眼里卸下这些日子的坚毅,疲惫与担忧尽现,元钰去了整整十日,有鬼谷子相陪,她本不应担心,算上两世的年纪,她好歹也是三十有几的人了,此时此刻算是知晓这些日子她忙里忙外故意不去想的人是谁了,闭上眼,若是元钰回来了父王和母后定是会让他们大婚……
第二日,只见公主殿下黑着眼眶上了朝……
群臣看着裳砂眼底的乌青,暗暗猜测这是公主殿下为了今日要去清平官府邸而彻夜未眠?
清平官乃群臣之首,但却时常同浚与王子和大王唱反调,裳砂公主或许是想拉拢清平官大人,借此来保住自己东宫主人的位置。
一个早朝,群臣们摇头晃脑,思绪万千,脑补万千。
终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裳砂出了宫,直奔清平官府邸而去。
市坊繁似锦,高宅坐其中。
这位清平官的府邸与平常达官贵人的府邸可不一般,别人的府邸都在官宅区,偏偏他一人向大王求了恩典,将宅子建在了闹市里,左边是烟火柳巷,右边是酒坊长街,一副流连世俗而不愿往返的模样,偏偏如此也能坐稳清平官的位置。
清平官的人影虽在门口寻不着,他的孩子可是携了一干奴仆等候在正门前,为首一少年正是与裳砂年岁相当的清平官爱子,一身锦衣华服,脸上带着些孱弱,正是由于他体弱多病,鲜少出门,就是宫中也只进过两回,这倒是裳砂头一回见着这清平官爱子的模样。
那少年见着掀开轿帘的裳砂,神色一愣,坊间都传闻天家的王子公主容貌乃是冠绝天下,若不是生在天家,恐怕不知要被多少贼人日夜惦记着了,浚与王子他曾见过一面,同是男儿倒是没有今日见着公主殿下惊艳,一眼过后,匆匆别过眼帘,那个刚刚下轿的女子竟已行至他眼前,慌忙率领众人行礼。一双纤纤玉手扶住他行礼的双手,将他扶起,嘴角有一丝笑,轻轻道了句,“言郎不必多礼。”
只此一句,便乱了心神。清平官膝下唯有三女一子,三个女儿早已出嫁,只剩下最小的儿子尚未成家,平日里姐姐们都唤最小的弟弟为言郎,竟是不知怎么被公主殿下知晓了。
裳砂确实动了笼络清平官的心思,他的儿子那么大一个捷径她不走,难不成还有什么办法让她短时间内将清平官收归麾下?
清平官今日不在门口恭候就已经说明他并不将裳砂放在眼里,父王不日便将领兵,她得替父兄守好桦沁。
清平官府邸私园景色竟是比得起皇宫内的园林,远看和近看各有一番景色,若是放在清朝那定是最上成分江南园林。
清平官在后院内设了宴,周围是一片美景映入眼帘,身旁是言郎斟酒。
裳砂坐下,看着言郎的脸色已由白转为淡红,颇为体贴道:“听闻清平官大人的爱子体弱多病,如今已是入秋,就不必在外陪着赏景了。”
清平官但笑不语,你以为他是为何要在入秋之际将宴席设在院中,摆摆手示意言郎下去。
那言郎许是长年卧塌,放下手中酒瓶望向裳砂的眼中竟是含了如同小女儿般割舍不断的丝丝缕缕的情愫。
裳砂同清平官都将言郎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同的是一个眼底尽是笑,一个眼底是深沉而又有丝丝的忧虑。
裳砂望着言郎退去的背影,拿起酒杯率先开口道:“本殿下从来不知清平官大人府邸的景色竟是比皇宫内的还要美上几分,今日一见可是大饱眼福啊。”
“公主说笑了,这园林是陛下赏赐的,景色确实宜人,不过比起皇宫内的却是难登大雅之堂。”
裳砂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道:“清平官大人乃是我桦沁的栋梁之材,父王平日里也经常在本殿下面前提起你,今日一见言郎的身体颇虚,不如随本殿下进宫调养身体。”
一时之间诺大的园林里便只有秋风呼啸而过,吹起二人的衣角。
“多谢公主的好意,只是言郎的身体打小便是如此,一时离开了家只怕对身体更不好。”
“哦……”裳砂将空酒杯捏在手中把玩,“不知清平官是信不过我母后的医术还是……信不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