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明白,这一圈黑甲武卫们不是在给她站岗,是防止她再次逃走的看守!
一脸委屈地撅着嘴,她被他扶着走进帐篷,军医正等着给她请脉。
坐在桌旁,她一边把左手给军医探脉,一边用右手在纸上写道:
我没有逃走,那天是去给小月上坟,听见有人说要害你,所以才去调查的。
写完一脸赔笑地推至宸王面前。
宸王冷冷扫了一眼那纸,似乎不为所动,只看着军医问道:“怎么样?”
军医几不可见地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躬身一脸慎重地答道:“唐大小姐内腑气血不足,运行缓滞,加之伤口有感染之象,炎症亦有随血脉内侵的迹象。还请务必多加休养,万不可行动过多加重病情。属下再开一个补气血的食疗方子,跟之前开的药一起吃……”
听说要喝药,唐无忧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然而当药被端过来,看着宸王那紧蹙的眉头和阴沉的脸色,她还是一脸赔笑地闭着眼睛把药都喝了下去。
含着纱儿放在她嘴里的蜜枣,她得寸进尺地拽了拽宸王的袖子,表示自己饿了。
宸王遂对纱儿吩咐道:“去让炊事营按照军医开的食疗方子做了膳食送来,另外告诉他们,把给我留的那几只山鸡每天杀两只,中午和晚上炖汤也送来。”
纱儿应声飞快地跑出去传令了。
唐无忧一听说有鸡汤喝,立刻笑眼弯弯,刚才的委屈完全不见了。
宸王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回床上,嘴上却是很刻薄地说道:“笑什么?早点把你的伤养好,早点罚你去做苦力。”
她急忙向桌子的方向伸伸左手,她的炭笔和纸还在桌子上呢。
宸王狠狠瞪了她一眼,竟然指使他去帮她拿东西?看了一眼她一直不太敢活动的右臂,想必用手语会扯到肩膀的伤口。他高傲地一哼,用软垫帮她倚着后背坐着,然后走回桌前去给她拿东西。
接过纸笔,她扯着他的衣襟让他坐自己身边,然后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我知道偷偷溜出去是我不对,可是第一我只是想出去看一下小月,扫完墓马上就回来,你那么忙,总不好用这种小事打扰你对不?第二,如果我没出去,就不会恰巧听到这里有人跟西狄右贤王密谋害你,李将军的大军被调走,剩下的人打不过西狄大军,你就危险了,湖城大营也危险了,搞不好湖城都会被袭击,这可是惊动朝野的大事,说不定李将军都会被牵连获罪。我的溜走避免了这种可怕的结果发生,这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功劳,你是不是不仅不应该罚我,还应该奖赏我?
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然后一脸理直气壮地摊开摆在他面前。
他搂着她的左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长腿交叠着放在床沿,看了看她写的申辩“文章”,冷冷地道:“你可以回来把事情告诉我,我自会派人去查。”
她瞪大眼睛,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当时只想着赶紧查清楚真相,完全忘了有宸王的人可以指派调用。而且自己也是被宸王的人找到的,可见他们之中也有追踪好手。早想到这一点,她又何至于受伤呀!
怪只怪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遇到什么事只想着自己去解决,从没有求助别人的概念。
宸王看着她一脸懊恼的模样,一直冷酷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嘴角微勾,低声道:“罢了,算你有功。但功劳给你记着,私自出营的罪却不能免,你坏了本王的规矩,不罚你难以服众。”
她苦恼地咬了咬唇,歪头想着怎么说服他,却见他的脸覆下来,下一刻自己的唇被他含住。
轻轻的厮磨吮咬,似乎在盘算着如何罚她,直到她有些呼吸不畅,他才微微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以暗哑的嗓音轻轻吓唬她道:“再敢私自离开,就把你杀了吃肉。”
她满面红晕,稍微有点被吓到,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从他的吻中感受到了情愫。情愫?可能吗?那样一个冷心冷面的王爷?
她知道他表面沉稳庄重的皇子形象下面,是全然的唯我独尊、目中无人,这样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家贵胄会对她这个有家世等于没有的小小孤女有感情?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失血过多脑子不清醒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这时丫鬟纱儿带着小厮端了午膳进来,宸王周身的气息立即恢复成一贯的冷漠高贵,为她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和上衣,将她抱回了桌子旁边。
用小银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肉粥,她看了看宸王面前按照常例送来的四菜一汤。这人平时不都是独自用膳的吗?他们皇家是有那种规矩的,大概是怕人投毒什么的,主子们都是独自用膳。今天不知怎么竟要人把午膳送到她帐篷里,在这儿吃。他一个大块头王爷和两个伺候他的小厮,把她这小小的帐篷塞得满满当当的,她的丫鬟纱儿都快没地方站着了。
吃完午饭,她满心欢喜地准备恭送伟大的宸王殿下滚蛋,却见他欺身过来抱着她走回床边,一起躺到她床上。
她这床本来是给男子睡的单人床,幸好足够长宽,勉强能挤下两人躺着,不然她怕是要给他让位置,站到地上去了。
她用黝黑的大眼睛不解地瞪着他,这一个精神饱满、身体健康的大男人,跟她这个伤员抢床睡,良心不会痛吗?
宸王的回答是直接用一只大手蒙住她的眼睛,不容反抗地道:“睡觉,或者出去跟我的武卫一起站岗,自己选一个。”
唐无忧不满地撅嘴,却冷不防被他威胁似的亲了一下,吓得她立刻乖乖闭眼窝在他身边。从没跟任何人这么亲密的躺在一起过,她真是手和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哪里。
她闻着那丝绸衣物上好闻的熏香味道,肩上伤口的灼热疼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因噩梦而醒来的隐隐心慌不安也渐渐沉淀下来,终于无梦地踏实睡去。
***
接下来的几天,她彻底开始了吃饱睡、睡饱吃的养猪模式。宸王勒令她不准随意下床、必须躺着修养,她只好每天干瞪着床顶发呆。纱儿见她无聊,便捡些笑话说给她听,逗得她无声大笑。
要来纸笔,她写字问纱儿:
你是李将军府上的丫鬟?李将军派你来的?他知道我是女子啦?
纱儿点点头,答道:“奴婢原来是伺候李将军府里的二小姐的,宸王爷跟李将军要个丫鬟来伺候小姐,李将军才知道您是王爷未过门的夫人。”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听小厮说,李将军吓得当场跪在地上给王爷磕头,说自己绝对不知道您是女子,绝对没做过坏您名节的事情,求王爷千万别误会他。”
唐无忧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李将军,险些给他惹了大麻烦。可是她也没有想到跑出京城这么远,居然还能遇到宸王,居然还被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唉,这是什么缘分。
“你在做什么?”帐门口传来宸王威严的声音。
“呃……属下是来送这个,可是不知道方不方便进去……”这是李硕的儿子李林有些胆怯的声音。
“她不方便,你回去吧。”斩钉截铁的拒绝,还夹杂着隐隐的怒意。
“呃……可是这东西不吃不喝,再这么下去会死的,这可是她爹的遗物……”
唐无忧下床走出去查看时,正看见宸王眯起眼睛,那眸子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射而出了,语气森冷地对李林说:“你知道的还真多。”
而那个神经大条的李林,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兀自解释着:“是,以前经常跟小唐一起切磋武艺……”
唐无忧却是只看见了李林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个硕大的鸟笼,里面关着她的灰隼。她立时哭笑不得,急忙走过去,就着李林提着鸟笼的姿势,直接打开了笼子。
灰隼在看见唐无忧的那一刻,原本几天不吃不喝的萎靡便全都不见了,小黑眼睛也亮了起来,忽闪着期待的看着她。见她把笼子打开了,立即欢叫一声,毫不犹豫的冲出笼子直上云霄,又俯冲下来,在唐无忧头顶上空欢快的鸣叫几声,才又飞回天空,越飞越远。
“唉?你怎么把它放跑了,这可怎么抓?”李林一时傻眼,之前这灰隼飞进军帐报信的时候,他们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抓住的。
唐无忧笑着摇摇头,用手语比划道:
本就是天空中自在翱翔的精灵,不要关着它,让它自由去飞,它心中有主人,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
李林看着她神采灵动的笑颜,脸不自觉的微微红起来。以前他就莫名的觉得这小兄弟讨喜好看,还以为是自己有毛病,现在看见她这女孩打扮,这才是真正适合她的模样,真是好看。
“唐无忧!谁准你下床的?!”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吓了唐无忧一跳,然后世界突然变黑,她被一件厚重的黑裘毛披风给整个裹了起来,不由分说地被宸王抱起来回了帐篷。
门口这边,南溟一脸笑容可掬地送客:“李校尉,东西送到了,您也请回吧,相信李硕将军还有好多要事找您去办呢。”
李林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忍住心中莫名的失落,拱手跟南溟告辞,拎着空荡荡的鸟笼回镇西军大营去了。
南溟看了看唐无忧的帐篷,心中好笑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去给宸王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