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挑眉,头一次见把当奴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感情这人做人奴才还做得很骄傲?遂比划着回道:
我才不稀罕跟着你家王爷,放心,这奴才位置你坐得瓷实着呢,我不跟你抢。
“唐无忧!”头顶突然传来宸王的怒喝,她缩了缩脖子,糟了,又惹到这个爱生气的王爷了。
结实的大手隔着狐裘披风将她一搂,顺便握住她的脖子,他恶狠狠地问道:“不稀罕跟着我?!”
她急忙摇摇头,抬起小手满脸堆笑地拍拍他的胸口安抚他的心中怒火,又比划着解释是一时气话,只是想反驳一下西岭的挑衅,不是真的嫌弃他,还把自己私藏的梅子蜜饯从怀里掏出来送给他示好。
旁边的西岭有点意外地看着这一幕,看来还真不是这个唐大小姐单方面巴结王爷,只是不知道她给王爷使了什么手段,让王爷这么宠信她。
看着她送上来的梅子,宸王英俊冷酷的面皮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一腔怒火全指向了跪在地上的男孩:“北苍,继续!”
北苍应令,举着刀问拓跋钩:“说不说?”得到拓跋钩的一声唾弃之后,挥刀就向那男孩脖子砍去!却只听“当”的一下金属撞击之声,令他的刀锋在里那男孩皮肉寸许的距离停住。
一颗梅子掉在地上,滚动至男孩腿边停下,而那男孩面色煞白,浑身发抖,裤腿已经湿了。
众人都一同看向梅子的主人,站起身还保持着扔出梅子动作的唐无忧。
宸王将她捞回身边坐着,语气冰冷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无忧毫无反抗地任他圈在身前,面上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只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用手语比划着解释:
不要杀无辜的小孩子,为啥不去审问真正的重要人物?
然后指了指还躺在堂中空地上的那个逃犯。
宸王皱眉,道:“那是拓跋钩的大儿子,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唐无忧却摇摇头,神情肯定地比划道:
他是西狄的王子。
宸王森冷的气息稍缓,问道:“何以为凭?”
唐无忧却不合时宜地抿嘴一笑,比划道:
你看他脸上眉毛胡子都是黑色,头发却是金发,不觉奇怪吗?我在湖城逛西域集市时,听闻西狄贵族有戴假发的习惯,而金色假发是只有王族直系后裔才能戴的。看这人的年龄也不像西狄王,想必就是王子吧。
宸王犹豫了一下,遂命令道:“北苍,扯那拓跋钺的头发!”
“是!”北苍闻令,也不问缘由,弯腰一把向躺在地上的那人头顶扯去,本以为会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却突然使空了力气,只拽起了一顶金毛假发,还有一张写字的金箔从假发里飘了下来。
原本赖在地上的拓跋钺见状面色大变,翻身跃起就向那张金箔扑去。可他的动作哪有北苍快,被北苍翻转刀背劈在膝盖上,立刻惨叫着摔在地上,抱着膝盖一边抽搐一边哀嚎。
北苍从容走到那张金箔飘落处,捡起来交给宸王的小厮,一边报告道:“王爷,是西狄王子金契。”
宸王接过小厮呈上的金契看了看,见金契上以朱砂明明白白地写着拓跋钺的大王子身份不容冒犯等西狄文字,遂冷笑道:“拓跋钩,你干的不错,竟连本王都能欺瞒过去。难怪你不惜让所有儿子冒死助拓跋钺逃出本王的地牢,本王还当你有点人性,想留一条香火,看来还是高估了你了!北苍,这间屋子里的刑具都给拓跋钺过一过,看看这个王子的嘴是不是比他们右贤王的嘴硬!”
“是!”北苍应令,一个眼色,立刻有两名黑甲武卫架起蜷缩在地上的拓跋钺往刑具上拖。
从未听过的瘆人可怕惨叫响起,唐无忧不由用双手捂住耳朵,把头埋进黑色的狐裘披风里不敢看。腰上的大手收紧,宸王拉下她捂着耳朵的一只小手,薄唇贴着她的耳垂低声吓唬她道:“看到了么?你若敢擅自离开我这王府,抓回来时就是这种下场。”语毕不着痕迹地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后立刻离开,面色恢复成森然酷寒,冷漠地看着武卫们对拓跋钺行刑。
唐无忧红着脸窝在他身边,心想今晚宸王的杀气好重,她还是别惹他为好。
被锁在一起的拓跋钩的儿子们早都吓得哭了起来,立刻有武卫往他们身上抽鞭子,迫使他们噤声。拓跋钩一开始还用西狄话大骂宸王,脸上挨了武卫两板子以后便肿成猪头说不出话了。
至于拓跋钺,被武卫像拖一块破布一样从刑具上拖下来时已经疼昏了过去,然而西岭过去拿出金针在他身上穴位扎了两针,立刻便转醒过来。当他下了第二架刑具时,意志已经完全崩溃,用大玉话哭喊着叫道:“我说!我说!大玉太子不仅跟我们西狄买罂粟和福寿烟,还……还向我们借兵,助、助他早日登上皇位!”
宸王嘴角泛起嗜血的微笑,淡淡地道:“北苍,继续。”
北苍应令指挥手下拖着拓跋钺上第三架刑具,拓跋钺立刻全身颤抖地哭喊着:“你们太子让我春节时带兵袭击湖城!他鼓动皇帝把京城附近兵力派来西面!趁机发动兵变!我们再跟他里应外合、助他坐上皇位!不要啊!我真的都说了!不要啊!”
唐无忧第一次见识了宸王可怕的一面,这比战场上的厮杀还要凶残,那不过是瞬间的人头落地,下辈子重新做人,这里却教人死不了活受罪,身心都受到屈辱,然而旁边有西岭这个魔鬼神医看着,想自杀都难。
巨细靡遗地审问过拓跋钺,宸王带着唐无忧回到霜枫苑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白。用了些小点心之后,宸王让她老实洗漱睡觉,自己则由小厮伺候着洗漱更衣,准备进宫上朝了。
唐无忧坐在床上,看小厮给宸王更衣,比划着问他是不是要告发太子谋逆。
宸王低声一笑,道:“不,不能一举扳倒,告发便徒生是非。这事我会让圣上知道,但不是在朝上。”
他眼中烟波一转,待小厮为他穿戴整齐,踱至床边,双手撑床将她困于怀中,盯着她俏丽的小脸和宁静而又灵动的黝黑眸子,低沉地笑道:“不怕我?”在见识了他那样残忍的处置俘虏之后。
说完全不怕是假的,但她更不想让他小看了自己,遂皱了皱秀眉,眼神认真,以唇形答道:
威、威武不能屈!
“哈哈哈哈……”他大笑,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起身带着愉悦的笑意出门去了。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下楼远去,这才长呼了口气,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天知道她哪有什么威武不能屈的坚强意志,真有危险,她早就跑掉了。
只是莫名地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罢了,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纱儿过来服侍她更衣,低着头不说话,却时不时看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无忧遂重新坐起,可爱地歪着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她。
纱儿支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奴婢不会武功,所以没有追着小姐进那个密道,怕给小姐添乱……奴婢……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唐无忧失笑,拍了拍她的头,用手语比划道:
你做得对,以后如果遇到别的什么危险,你先保护好自己,我会武功,自会周全。
纱儿这才放心下来,恢复往日笑嘻嘻的样子,帮唐无忧拆散头发,拉开被子让她躺下。
宸王爷带回一个女子的消息在王府里不胫而走,有时唐无忧闲着无事,带着纱儿在王府里随心散步,府中的小厮、管事、下人,驻守的天极营黑甲武卫,甚至暗卫们,都忍不住三三两两地在她经过的路上偷偷观瞧。
不过偷看归偷看,他们知道王爷为了这个女子特意把她母亲接到王府里养病,还让西岭先生亲自救治,可见这女子在王爷心中的重要,遂都对她又好奇又敬畏,万万不敢打扰说话。
唐无忧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知道自己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偷看,心中虽然哭笑不得,倒也不太在意。
宸王说不准她私自出府,否则就不再给她娘治病,算是拿住了她的死穴。不过因为宸王的特殊叮嘱,府中官家下人为她准备的吃穿用度也都周全,倒不用她自己出府张罗什么。
遂老实听话,平日除了去看她娘,便是在霜枫苑后面的花园里教纱儿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唐家武学讲求务实克敌、以小搏大,利用人体骨骼经脉中的弱点,给敌人造成痛苦,从而寻机制胜。一些技巧看似简单,却能在关键之处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她教纱儿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旁人,于是在旁边守卫的黑甲武卫也看在眼里,有时有看不懂的地方,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唐无忧也不藏私,耐心地用手语讲解,让纱儿翻译给他们听。这样一来二去,便在黑甲武卫们中间受到了老师一般的尊敬。
加之她本就是唐府嫡长女,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大家闺秀气质,虽然经常练武,神态身姿却不显鲁莽,举手投足都是端正庄雅的精气神,待人却又温柔和善,从来不摆架子,所以很快也得到府中管事、下人们的喜爱尊敬。
这日下了大雪,皇帝开恩免了朝会,让群臣早些回家避雪,是为雪休。
宸王打回京开始就忙个不停,今日也想歇息一下,早早地从外头回府,吩咐了门房打发掉在府门口排队等着他接见的大小官员,便回霜枫苑去找唐无忧。
一进霜枫苑,便见唐无忧领着丫鬟纱儿在议事厅门口空地上堆雪人,满院子的小厮和武卫们有拿着铁锹帮忙铲雪的,有取来一篮子萝卜给唐无忧挑出来做雪人鼻子的,有爬上院中百年老枫树掰断树枝给雪人做手臂的。
显然没有人想到宸王会这么早回府,一看见他威严凛肃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满院的小厮和武卫们都傻了。
那些平日里看起来一身黑甲冷酷可怕的天极营武卫们,其实也不过都是些个子魁梧的大男孩,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但平日里在宸王面前是绝不敢放肆的。宸王待他们不薄,会在外人面前护短,但内里管制他们也十分严格,惩罚起犯错的武卫小厮,永远是阴狠毒辣绝不手软的。
如今他们这样毫无规矩地陪唐大小姐胡闹,怕不是要挨板子了,忙一个个扔下手里的东西,骑坐在树上的也慌忙跳下,自动自觉地站成一排,低着头等候王爷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