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苑里逛了一个下午,天黑前,唐无忧心满意足地跟宸王启程回府。
别的姑娘逛街都紧着时间去看珠宝首饰、布帛衣料,她则第一关心哪家的兵刃坚固好用,有没有什么新款的马具,书商那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新的武学和兵法秘籍。
好在这些东西对宸王来说也有点兴趣,所以陪着她游了一下午园子,不仅不觉厌烦,心情还很是愉悦。
回到王府,在穆枫楼里用过晚膳,南溟笑着进来禀报:“王爷,做匕首的工匠找到了,已经带回王府,现在在前院花厅里,王爷要见见吗?”
唐无忧一听说人找到了,立刻一脸兴奋又期待的看着宸王,眼里仿佛冒着闪亮的小星星。宸王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对她道:“走,我们去见见。”
霜枫苑前院的花厅中,白天在御苑里卖小兵器的摊主被两个武卫按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着五花大绑的绳索。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也是跟他一样的待遇。
唐无忧随着宸王从门口进来,看见他俩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要绑着他们。
宸王只瞥了那二人一眼,径自在主位坐下,立刻有小厮为他奉上热茶。
南溟在宸王身边站定,笑着解释道:“下头办事的人跟着这个店家回了他家,在门外听见他告诉这位老人,那对匕首卖了好价钱,于是便进屋请这位师傅来咱们王府。哪知这师傅不仅拒绝,还用一些机关打伤了武卫,想要逃走,武卫这才动了粗,把他俩绑了回来。”
他的手下本想把这两人送去地牢教训一顿,但被他阻止了。这可是唐无忧要的人,还不知是敌是友,得罪太过,化友为敌,可就把好好的差事办砸了。
唐无忧一听说有机关,还能打伤人,眼睛又是一亮,忙比划着问南溟,有没有把那机关物件带回来。
南溟点头,遂让两个武卫抬进来一只箱子,打开箱盖,里面是一架破损了的弩机。
南溟又道:“据武卫回报,这东西可以立在地上发射细箭,速度很快,威力也很大,当时就射穿了屋子的门板,幸亏他们身手敏捷,才只是被擦伤了皮肉。”
唐无忧听了这些描述,看着那机关的眼睛里简直就要冒出心形了,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那架弩机。
“别碰它!”坐在一边的白发老人突然大声喊道,“有自毁装置,炸了旁边的人谁也活不了!”
唐无忧小小的吓了一跳,遂明白那老人是好心提醒。她吐了吐舌头,走回宸王身边,见他瞪了一眼自己,忙陪笑着,在椅子上老实坐了喝茶吃蜜饯。
宸王让武卫给那两个人松了绑,问那老人:“你叫什么?”
老人坐在椅子上,并不惧怕宸王的威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答道:“陈伯关!”
宸王挑眉,思索了一下,道:“我记得,你是匠做营有名的兵器师傅。你们匠做营有规矩,不得私造兵器存在家里或是拿到民间售卖。你两样都犯了,是不想活了吗?”
他说到最后隐隐带着威压的杀意,哪知那老人却并不惧怕,冷笑着答道:“呵,草民我早就不是匠做营的人了!既然朝廷不稀罕我这手艺,我还不能做点东西自己赚口饭吃吗?!”
旁边那个兵器摊主小声地劝道:“爹,您小声一点……”
“闭嘴!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老人更加生气的骂道,“要不是你为了还赌债,偷我的宝贝去卖,会引人注意惹出事吗?!
骂完儿子,老人又对宸王道:“大人,草民我在匠做营干了三十多年,从未贪拿过一分一厘的材料银钱,那匕首用的材料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天地可证!不知道大人凭什么抓我!”
宸王优雅地抿了一口手中的普洱,淡淡地道:“原也不是想要抓你,只是见那对匕首确实做得好,用了些心思,所以想见见做它们的工匠。不过,现在我倒想问问,你为何会离开匠做营?”
陈伯关见他态度平和,并无敌意,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缓和了一下态度,答道:“某个大人物想建私兵,让我去专门为他铸造兵器,我不从,便找了个劳什子罪名把我赶出来了!”
在大玉,显贵人物拥有私兵,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制度上虽不允许,但一些皇亲国戚招个几十上百人,配上马匹兵刃,出游时撑撑场面,倒也都是朝廷默许的。
但到了专门为私兵请工匠铸造兵刃的程度,尤其还是匠做营最好的兵器师傅,掌握着杀伤力极强的弓弩的制作方法,其心思可就有些危险了。
宸王垂眸遮去眼内的精光,思忖道:“我九月离京,听闻太子爷在我走后查出一批前朝废帝的余孽,本是都要处死的,但好在皇上仁慈,这批人最后只给抄了家,驱出京城。难不成这里面有你么?”
陈伯关的一双老眼突然涌出泪水来:“什么前朝余孽?那都是些不肯为太子私用的老骨头!我们本就是干活儿的工匠,知道卷进皇家争斗没有好下场,就商量着一起告老还乡算了。结果太子爷便动了杀心,要处死我们!”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又道:“幸好天恩浩荡,没让我们掉脑袋。但家给抄了,没了活路,我只好住在城外村子里,做些零碎的小兵刃,让孩子拿到集上卖,谁想他还染上了赌钱的毛病,好不容易卖的一点钱还都填了无底洞!这活的还有什么意思!”说罢垂头抽泣起来。
唐无忧在旁边听着,不由也跟着一起难过,想去安慰安慰这个老人,可又猜他肯定不懂手语,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伸手拽了拽宸王的袖子,比划道:
帮帮他吧?好歹让他能活下去。
宸王深邃的眼眸中染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又迅速隐去,拍了拍她的手,对陈伯关道:“内人十分欣赏你的手艺,我也想帮帮你们这些对朝廷用兵有贡献的老师傅。但是不能拂了太子爷的面子,所以你们不能在京师的匠做营恢复原职了。我想,把你们分散安排进全国各地驻军的匠做营,不知你和那些老匠人们可愿意?”
陈伯关陡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宸王,不敢相信地问:“这……这是真的吗?……敢问您是哪位大人?真的能再给我们这些老骨头找口饭吃吗?”
立在一旁的南溟笑道:“这是皇四子宸王殿下,现在掌管着全国大部分军队的安排调度,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
宸王也微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承了我的恩会得罪太子爷,因而卷进皇家纠纷。你们分散在全国各地,不会有人注意,太子爷也查不过来。我日后也不用你们报恩办事,只兢兢业业做好你们的分内事,为朝廷军队出一份力,也就行了。虽然可能再也回不了京城,但告老卸任之后可以领一份朝廷发给的养老银子,日子也过得去。”
陈伯关立即点头道:“这真是太好了!我替他们谢谢宸王爷了!”说罢拽着儿子一起跪下给宸王磕头。”
宸王遂对南溟道:“你去统计一下他们有多少人,先给发点银子过年,没有住处的就收进庄子里先住着,年后各地军队换防的时候,给他们分别安插进去。”
南溟一一应了。
宸王又看着陈伯关道:“你和你儿子就在我府里过年吧,我想跟你了解一下这个特制的弩。”他指了指那个装机关的箱子,“这东西威力很大,如果能在全国推广,军队的力量将大大增强。我们大玉也许再不用担心被周边的蛮子骚扰了。”
见陈伯关答应,唐无忧十分开心,如果陈伯关住在府里,她就可以跟他聊聊,问问有没有更加顺手的兵器。而且她对机关也很感兴趣,如果可以,还想拜陈伯关为师,学习制作机关的方法。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皇帝领着诸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和他们的正室夫人在皇陵举办盛大的岁末祭祖仪式。
宸王除了要参加仪式,还奉旨领导安排整个仪式上上下下的安全护卫工作,十分繁忙。
唐无忧这个没名没份、甚至还不算过门的小媳妇,自然是没资格去祭祖的。
她也乐得轻松自在,吃过早饭,先去静宁轩给菀娘请安,受了西岭先生几个白眼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对他扮鬼脸,倒把他气得不行,给菀娘针灸完就头也不回的出府了。
下午用过午膳,她让小厮去请陈伯关来霜枫苑,看看自己按照他的图样做的简单机关是否合格。
小厮前脚刚走,另一个前院守门的小厮就进来禀报,说唐家二小姐唐语柔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