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唐无忧正被宸王抱上他那匹墨玉夜狮子。回京半个多月,她一直安分地待在府里陪菀娘,宸王倒担心她会闷出毛病来了,今日得空,遂决定带她出府去散散心。
唐无忧坐在马上他的身前,用手语比划着问:
皇上为何要这样赐婚?太后那里怎么交代?
宸王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道:“她自己举止不检,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梅宴上喝醉了酒,与拓跋钺行苟且之事,被皇后娘娘抓个正着。皇上也是为了我们大玉的体面,只好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们。还封了她县主,呵,真是便宜她了。完婚之后,拓跋钺和她也不会离开大玉,可以经常出入禁苑陪伴太后娘娘,哪里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
唐语柔蹙眉,总觉得这样突然把唐语柔嫁出去,好像是有什么阴谋,便又问:
年前完婚?这离过年还有不到十天了,为何如此仓促?来不及准备嫁妆仪仗的吧。
“因为过了年就是正月,按祖制不得行嫁娶动土诸事。谁知道他们苟且之后会不会有孕?再等一两个月准备婚礼,到时候孩子出生时间不对,定会让外人有了诸多猜疑,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大玉在西狄和周边蛮夷小国那里丢尽脸面?”
这些也是前几日他在皇上书房里说的话,冠冕堂皇,合情合理,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大玉着想,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可是唐语柔为何会与西狄大王子……还是在皇后宫中,到处都是太监宫女侍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行事也不容易吧?又想细问,宸王却突然策马加速,让她不得不紧抱住他的腰,才不会被颠簸下马,没空再用手语比划着问东问西了。
一行十几匹骏马飞跑着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如一群黑色流星穿过乌云,引起逛街行路的百姓们一片惊呼,然而却没有人被撞到受伤,可见宸王和武卫们的马术都很厉害。
唐无忧心里对这种扰民行为十分过意不去,却也无法阻止这个权倾朝野的王爷殿下为所欲为,只好把脸埋进宸王怀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宸王一行人一路从城南恩华门出了城,遂转西直奔座落在永定河边的皇家御苑。
这处皇家御苑本是皇帝夏日避暑的行宫之一,但每年七夕和小年两日前后会开放给一般王公大臣们游览,只要是在朝任有官职,或是民间有声望的人都可进入,并被准许携带亲眷同游取乐。御苑内不仅有教坊名伶精心准备的戏剧舞蹈,还有民间各种优秀的艺人、手工匠、驭兽师、奇术师等等被招请进来表演,京城里有名的酒楼、茶楼也都会派最好的厨子和茶艺师父们进来伺候免费的流水宴席,各自使出看家本领做出争奇斗艳的菜品、饮品、主食和小吃,好在这些达官贵人之间争夺最好的口碑。
入园的人很多,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守园官兵们一一确认身份。领头的校尉一见宸王和武卫们骑马过来,立刻笑着迎上来请安,让手下士兵分开人群,直接将他们一行人护送进了园子里。
唐无忧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父亲进来玩过一次,早已没了印象。此刻坐在宸王马上,顺着人流往前慢慢行进,让她有机会看清大路两边的杂耍卖艺和舞台表演。还有那些卖新奇玩意儿的小摊子,也让她很想跳下马去一一仔细观瞧,可是宸王搁在她腰间的手臂箍的紧紧的,并不让她下马自己去溜达。
她有些不满的撅嘴仰头看他,只一个眼神,就让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心情很好的莞尔一笑,道:“一会儿就让你逛个够,现在先去用午膳,吃饱了再出来。”
她遂开心的点头,笑颜如花,让宸王的眉眼之间也跟着染上了笑意。
到了一座临江的楼阁前,宸王扶着唐无忧跳下马来,正要在武卫们的簇拥中进门,忽然听见一个猥琐的声音唤道:“宸王殿下,午安呀!”
唐无忧看过去,是拓跋钺带着几个小厮信步踱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大玉贵族的蓝色长袄,在这大冬天里摇着一把风流折扇,脸上半边还缠着绷带,头顶戴着他那顶油光水滑的金发,在冬日下反射着金灿灿的光晕。
宸王不着痕迹地将唐无忧挡在身后,沉稳地微微笑道:“拓跋钺,气色不错,看来在本王府里受的伤都痊愈了。”
拓跋钺面色一僵,又想起自己在宸王府地牢里受到的那些屈辱痛苦的刑罚,暗自涌上一股恨意,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讪笑着道:“那都是些误会,本王子不曾记恨,宸王殿下也都忘了吧。如今皇上已经给我赐婚,再过几天,我就是你们大玉皇帝的女婿了,咱们也算亲戚,一会儿同游这御园如何?”他猥琐的眼神飘向站在宸王身后好奇地探头观瞧的唐无忧,“听说我未来的夫人是宸王殿下宠妾的妹妹,咱们这叫什么?亲上加亲嘛。一会儿我把她叫来一同游园,传扬出去,也是美谈一桩。”
宸王身边的南溟笑道:“拓跋钺,你不要搞错,唐语柔只是被封县主,虚位而已,算不上皇亲国戚。你们两个哪有资格跟王爷一同游园?能进这园子里就该感谢皇恩浩荡了,少想些有的没的。自己是个癞蛤蟆,还妄想跟天鹅站在一处?”说罢掸了掸袍角,也不理拓跋钺,去追早就进屋的宸王和唐无忧了。
拓跋钺立即上前要抓住他大骂一顿:“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护卫也敢这么对我说话?”却被守门的武卫拦住,用力一推,便教他跌坐在雪地上。他又想骂,可看见一个个身披黑甲,背着森冷钢刀的彪形大汉都气势十足地瞪着他,遂心生惧意,狠狠哼了一声,在小厮们的搀扶下爬起来,走回大路,消失在逛园子的人群中。
须臾,在一处西域奇术师聚集的帐篷里,拓跋钺带着一身憋闷掀帘而入。
唐语柔周身裹着密不透风的斗篷,面上罩着黑纱,与几个西域术士各自坐在放物件的大木箱子上等着他,见他一脸郁闷的进来,她便冷冷一哼,道:“失败了么?我就说你这招不行。大庭广众之下还想与唐无忧有染,让皇帝再把她赐给你?真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拓跋钺刚在南溟那里挨了骂,现在又听见唐语柔这样骂他,眼里瞬间射出杀意,面目狰狞的瞪着唐语柔。
唐语柔心里涌上寒意,遂不敢再骂他,只没好气地道:“还是按照我的计划办!婚期在大年三十,我在大年二十九那天去宸王府见她,你让你的术士们扮作我的丫鬟混进去,把她弄晕了偷出来便是了!到时候你娶易容成我的她,我易容成她留在宸王身边,两全齐美,我们互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她的计划多么完美,也只有她这么聪明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很快她就要取代唐无忧为宸王侍寝了,想想就十分幸福!她要让宸王像宠爱唐无忧那样宠爱自己,然后找个机会将自己扶正为宸王妃,从此整个宸王府和宸王的势力都得听她的,让她享受一辈子高人一等的富贵生活!
她想象着自己入主宸王府之后的奢华生活,完全没有注意到拓跋钺正狞笑着靠近她:“互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你想得倒美!狗皇帝把你给了我!你一辈子都得是我的人!”说罢一使眼色,坐在唐语柔身边的奇术师们立即扑过来将她按倒在大木箱上。
唐语柔当即大惊失色,尖叫道:“你要干什么?!”然而一个奇术师用手指一点,她的喉咙一痛,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嘶啦一声,唐语柔的斗篷被拓跋钺一把撕开。他一边解着裤带一边恶狠狠地说道:“本王子今日就要让你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你跟我已经分不开了!日后就算你躺在宸王床上,也是我西狄的耳目眼线!还要把宸王的财富都偷出来给我们西狄充作军饷!”
唐语柔用尽力气拼命挣扎,却丝毫敌不过这些蛮子的手劲,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嘶声,然而在整个人声鼎沸的游园街道里,根本无人听见。
***
唐无忧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夹袄襦裙,因为天气暖和,并没有披上狐裘披风,只耳朵上戴着两个毛茸茸的耳罩,衬得她的小脸十分可爱。她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啃着裹满冰糖的红果,一边把玩着面前摊位上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看起来十分喜欢。
宸王也是一身便装长袄,神情平和地问店家:“这匕首是一个还是一对?”
店家立刻点头哈腰的回答:“爷,您好眼力,这匕首是一对的,是因为镶了真宝石,价格太贵,一般人买不起一对儿,所以小的只摆了一个出来。您要是想看,小的这就把另一把拿出来!”
宸王点头道:“拿出来吧,两个我都要了。”
店家立刻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钥匙,把摊位下面的一个大箱子的锁打开,取出一个锦盒呈给唐无忧。
一旁的南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扔给店家,说了一句不用找了。那店家看了一眼银票面额,立时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唐无忧打开锦盒,看见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刃旁边都设计了弧度完美的血槽,使短小的锋刃拥有更大的杀伤力。刀格设计成了椭圆形,而不是传统的长条状,能够更好的保护使用者的手,更稳固地格挡袭来的兵器。她一脸兴奋地拽了拽宸王的衣袖,将手中的糖葫芦塞给他拿着,对他比划着道:
这个工匠是个人才呀!这么一番改良,匕首的作用大大增强了!我想见见这个工匠,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奇妙作品,可以吗?
宸王随手接过糖葫芦帮她拿着,动作自然极了,他看了看她手中的匕首,也觉得用心颇为巧妙,遂问那个店家:“做这匕首的工匠你可认识?”
店家闻言,原本笑得喜庆的脸上闪过一瞬僵硬,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爷,小的……不、不认识,都是在二道贩子那里上货的,哪里知道是谁做的呢。”
唐无忧的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遂将两把匕首都收进锦盒,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拉着宸王的手往下一个摊位前面走去。
然而那店家不自然的神情却无法逃过宸王的眼睛,他一边顺着唐无忧的力道往她的方向行去,一边给了南溟一个眼色。
南溟会意,留下两个便装武卫远远监视这个摊主,务必会把那做匕首的工匠调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