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跟武卫们自在地玩了一会儿,见宸王远远站在场边看着她,便跑过来拉他的手,示意他也一起来玩。
宸王看着因为运动而红润健康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以前我在军营时倒是常玩蹴鞠。但今时今日,以我的身份,再与他们游戏,便是失了体面。”
唐无忧想也不想便比划道:
那我也不玩了,陪你。
不知怎的,她就是见不得他自己站在一旁的样子,虽然也有小厮陪着,虽然他穿着象征尊贵身份的王爵袍服,可她就是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着孤独落寞的气息,让她有些心疼。
他见她的额角因为运动而凝聚了几颗汗珠,微微一笑,缓和了面色中的孤寂,掏出绢帕为她擦净,然后一边拥着她往主帐走,一边道:“回去更衣吧,小心受了风寒。”
回城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北苍带了二百名天极营武卫跟随护送。宸王来时他不知情,既然回去时他知道,就不能让宸王有任何受到冒犯或者危险的可能。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至城郊,远远可见城墙的影子,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隼鸣。
自打他们出城,唐无忧的灰隼就一直跟着,宸王是知道的。
到了天极营,灰隼在他视察军营时还飞下来跟唐无忧讨零食吃,然后就像往常一般自个儿飞出去玩了,所以这会儿它自己飞回来,他也没有在意。
然而他怀中原本迷糊着睡着了的唐无忧却突然惊醒,仔细又听见一声隼鸣,忽然急急地隔着包裹她的披风拍了拍宸王。
宸王蹙眉,勒马逐渐停住,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和武卫们也都勒马停了下来。
他将披风掀开一角,露出她的小脸,见她面色焦急地伸出手比划道:
隼儿说,它看见我爹了,就在北面!
宸王的墨眉皱得更紧:“你在说什么?唐延将军不是早就战死了么?”
这时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隼鸣,然后那灰色的影子往北面急速飞去。
那一声声仿佛见到久别亲人的欢快隼鸣,令她的心渐渐揪紧,看了一眼灰隼消失在天边的身影,她回头殷切的对宸王道:
也许是它看错了,但求你还是派人去看看!
宸王遂对身边最近的武卫道:“你们四个,追着那只灰隼去查看一下,有可疑人等,悉数带过来。”
“是!”四个武卫应令策马往北面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的荒地中追去。
然而,过了许久,未见他们回来,北苍心觉有异,遂命令自己带来的武卫也派几人去探查。
“等等。”宸王阻止道,“派一队人过去,那四人定然出事了。”
他的武卫他最清楚,如果探查到前方有异,至少会派一人回报,现在四人全无踪影,绝无叛逃的可能,定是遇到了攸关性命的状况。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候过去,第二批派出的武卫们带回了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四套血淋淋的马具!
北苍面色铁青,沉声道:“王爷,奴才先送您回去,然后带人去搜山!”
宸王扬首看着天边,唐无忧的灰隼还在天上兴奋地鸣叫着。遂命令道:“跟上那只隼!”
北苍留下两名武卫,将牺牲武卫和马匹的尸体送回天极营,其余人等都随宸王往那灰隼鸣叫的方向追去。
片刻后,他们在灰隼盘旋的地方停下,远远看见一处红墙碧瓦的宅院,四周有身穿银色盔甲的兵士巡逻守卫。
北苍道:“王爷,是神极营的人,这里应该是太子的修习别苑。”
宸王眯了眯眼,调转马头,道:“先回去,过后让东槐派人来密查。”
“是。”
唐无忧忙打了个口哨,召唤她的隼儿回来。
那灰隼又恋恋不舍地在太子别苑上空盘旋了一会儿,才打了个空旋,飞回唐无忧头顶。
***
红墙绿瓦的修习别苑内,一个宦官斜躺在厅中罗汉榻上,一边由侍女举着烟杆吸着福寿烟,一边问:“来的那队人马走了?”
小厮忙一拱手,陪笑道:“走了,带着猎隼呢,应该是哪家公子哥出来打猎的,看见咱们别苑外有神极营守卫,就被吓退了,不敢来惊扰太子爷的地盘。”
那宦官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对下首处坐着的一个年轻人道:“你可把它们看好了,再跑出去,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咱家饶不了你!”
那年轻人温和地笑道:“公公教训的是,末将谨记在心。”
那人面目俊秀,目光温润,厅中的小厮真的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起来通透的人,是怎么跟他们家的混账太子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
宸王府里,一排排写着金色福字的大红灯笼衬托着除夕之夜的祥和喜气,每个院门上都贴着字句吉利的春联,门上也贴着大红福字。
宸王不喜庆祝排场,王府里没什么喜庆活动,许多小厮仆人都领了管家朱寿全发的红包,回后面下人院子的家里过年了,府中只剩巡逻站岗的黑甲武卫们还在到处走动。
唐无忧却是心不在焉地泡在浴桶里,满脑子都想着回来时在城郊发生的事情。
那四人的尸体都是残缺的,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断了腿,唯一相同之处,是脖子上被撕咬大开的伤口,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绝不是人为能够造成的,应该是某种野兽所为。
可京城近郊常年都有天极营武卫清理野兽,连只野狗都少见,更别说能一口咬死一个彪形大汉的虎豹之类大型猛兽了。
宸王将她送回王府,便又与北苍离开了,她曾听见他命令北苍从天极营增调人手,仔细搜索那座太子修习别苑附近的荒山野地,看看是否是什么野兽因为冬天没有猎物而下山伤人。
毕竟这京城附近都算天子脚下,万一哪个皇亲贵胄被野兽伤了性命,可就变成了惊动朝野的大事,负责京城及附近地域安全差务的宸王免不了要被弹劾。
但如果只是单纯的野兽伤人,灰隼那一声声仿佛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叫声又是什么意思呢?而且最后又是停留在太子别苑上空,那依依不舍的盘旋,明白表示着那座别苑里有它认识的人。
唐无忧心里发慌,心里总觉得某些沉寂多年的事情要发生变故了。
忽然耳尖地听见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的心漏跳一拍,慌忙双手环胸捂着自己就往水里缩。
纱儿正纳闷儿她家小姐在干啥,就听开门声响起,接着宸王转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看见浴桶中只露出半个头的小美人儿,他挑了一下眉,让纱儿自柜中拿出替换的常服,自己拿着去了外间,让停留在外面的小厮给他更衣,一边笑道:“看来以后不能让小厮随意出入卧房了,明天让朱寿全去寻几个身家干净的丫鬟回来在这儿伺候,出入方便些。”
唐无忧趁宸王去更衣的时候,急忙也出了浴桶,让纱儿帮她擦身穿衣,待宸王更衣完进来时,她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床边往随身香囊里放着干花瓣。
“啧,我这夫君真可怜,连自家小妾的身子都看不得。”宸王走过去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神情无赖得很,惹得唐无忧红了脸,抓了一把干花瓣扔他。
他笑着接住两片花瓣,随手帮她放进香囊里,道:“晚上我要进宫跟皇上一起吃年夜饭,你是要随我去,还是去静宁轩跟唐夫人一起过年?”
她想也不想便比划着回答要去跟她娘一起过年。
他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微勾着嘴角,走过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静宁轩,我给她拜个年再出府。”
唐无忧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如此看重自己的母亲,心下一暖,嫣红的笑颜自带了妩媚风情,让他的黑眸不禁凝了一瞬。
他压了压心中的悸动,走到她的梳妆台前站定,对她招手道:“过来吧,我给你梳头。”
宸王给她梳头的时候动作轻柔,倒映在铜镜中的修长手指也很好看,每次让他梳头都是一种享受。她忙美滋滋地走过去,乖乖坐着。
他拿着黑檀木梳,很温柔的梳着她光滑柔顺的头发,还用手指为她轻轻按摩头部的穴位。她舒服的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几乎要睡着。
“好了。”低沉好听的声音把她叫醒,面前的铜镜里已经映出一个梳妆整齐的俏丽小美人。
惊讶的看着自己眉梢上用胭脂画出的几朵小巧桃花,这冷峻彪悍的王爷殿下居然还会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甚至比她一个女孩子画的还要精致细腻。
“喜欢么?”他俯首,好笑的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相信。
她呆呆的点头,然后颈后一下微微的痒痛,是他撩起她的发辫吻了上去。
成功地又惹她红了脸,他满意的起身,接过纱儿递来的披风为她披上,二人一起下楼去了静宁轩。
***
大年初一,宸王凌晨回府,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又换了朝服,进宫参加开年朝会去了。
唐无忧昨日陪着菀娘吃过年夜饭,又聊了些体己话,回霜枫苑睡觉时已近寅时,今日便起不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被纱儿叫醒。
午饭过后,来王府恭贺新年的人多如牛毛,宸王只捡身份贵重的接待一下,即便如此,也是忙得见不到人影,就连唐无忧在后院花厅也接待了两位女客。
一位是镇西将军的次女李梅屏,另一位是她的妹妹,将军府嫡出的三女李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