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儿拿了绢帕,小心翼翼地递给唐无忧。
唐无忧接过,伤心又生气地擦了擦眼泪,觉得唇上有些异样,用绢帕一触,一阵刺痛。
这下她一半的伤心转化成全然的气怒,啪地一下将绢帕扔在一旁,从床上跳了下来。
可愣怔了一会儿,又在纱儿惊诧的目光中颓然坐了回去,泪珠又一颗颗地往下掉,看得纱儿心惊胆战。
“小……小姐,您别太伤心了,等王爷消气了,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纱儿轻声安慰道。
唐无忧摇摇头,哪里有什么误会?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天潢贵胄,血统尊贵,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不过是个没名没份的小妾,还是有名无实的。自己的娘亲还要仰赖他派下人医治,哪有资格跟他生气?
“要不,奴婢陪您去静宁轩走走,跟唐夫人说说话,散散心?”纱儿又建议道。
唐无忧摇头,她不想让她娘亲跟着难过。
一时之间仿佛从小到大各种伤心事都一起涌上来,遂摆了摆手,让纱儿自去歇着,她要一个人哭会儿。
黄昏过后,晚霞燃褪。
因着纱儿被她遣退,屋中无人点灯,只有炭盆中快要燃尽的红炭发出幽幽的光芒,透过铜纱罩子映着她孤寂的身影。
脸颊上流过许多泪痕,又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她心里亦如那炭盆,只剩一捧冷灰,呆滞的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想做。
走廊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的心跟着一痛。
房门被人大力推开,宸王绕过屏风走进来,没好气地道:“下楼用膳!”
唐无忧把小脸往手臂中一埋,不想理。
“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跟我耍脾气!”宸王语气凶恶,动作也很凶,走过来拖起她直接就往外去。
唐无忧气呼呼地被他拽到一楼明亮的花厅中,按坐在椅子上,筷子塞进她手里,再看看满桌丰盛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
这会儿她才发觉,哭了半天,还真有点又渴又饿,偏又不想顺了宸王的意思,遂重重放下筷子,先端了一小碗汤喝,再气鼓鼓地夹菜配饭,完全不理宸王。
宸王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见她一脸泪痕地只管猛吃,拿食物撒气,遂觉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不由软了语气,道:“多大的事,跟我生什么气?”
唐无忧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狠狠咬着嘴里的酥炸里脊,不理他。
宸王无奈,纵然他对待敌人和手下都能手腕强硬,可这次的事情也觉得是自己理亏,强硬不起来。便也优雅沉稳地用膳,一时之间,花厅里十分安静。
唐无忧吃完饭,放下碗筷,便打算回二楼她的小黑屋里继续伤心,手腕却被宸王一把抓住。
“留下来谈谈,我们别互相生气了,好吗?”他温和地看着她道。
唐无忧对上他的一脸无奈和些许歉疚,心里的火气突然消失了大半,却还是有道坎儿过不去,遂用唇形委屈地道:
你不信我。
“我信。”他站起身,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只是气昏头了,以后不会了。”
她不为所动,歪头不满地看着他,这是道歉?
他失笑,俯首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错了,我道歉,在下人面前给我留点颜面,嗯?”
她忍不住无声地轻笑,微微点头,便算原谅了他。
宸王不知怎么就松了一口气,愈发觉得是自己理亏,她若不依不饶地跟他赌气,自己还真拿她没辙。
拉着她坐下,又盛了一小碗补汤,看着她乖乖喝下,心想真是个不会耍心眼的实诚丫头,也不会拿娇耍脸色,趁着占理跟他讨要些赏赐什么的,便道:“明儿带你去围场狩猎,可好?”
她一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原本恹恹的眼神也亮了,笑着点了点头。
他心中微暖,愈发想多看几眼她的笑颜,便道:“那墨玉夜狮子,你若喜欢,以后就给你骑,连带鞍具和伺候它的小厮也不用换,都给你,明儿你就骑它去围场。”
唐无忧这下彻底没了怨气,立刻觉得宸王亲切可爱起来,一时高兴,伸出手臂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宸王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自己。他总算明白为何有古代的昏君烽火戏诸侯一说,有时候眼前人的一个笑容,真容易让人付出昂贵的代价。
***
翌日上午,宸王下朝回来,便带着唐无忧和两百个黑甲武卫出了城,去位于城东南的狩猎围场。
这是一座占地几千亩的皇家围场,水草丰美、林深兽多,但却禁止一般民众进入,仅供皇室亲族平日里围猎享乐。围场周围有军队把守,即使在朝中再有势力,没有皇室血统,不是皇亲国戚,也是不得享用这里的。
唐无忧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绸缎锦绣骑装,骑着宸王的墨玉夜狮子,心里十分高兴。天上的隼儿似乎能感应到她的心情,也盘旋在她头上的天空中,欢快地叫着。
宸王一身惯常的黑色冬装,黑底的绸面上绣着繁复的金线纹理,以金珠和玉片缀成团龙图案,腰间扎着珠光宝气的金丝翠玉腰带,一左一右地坠着两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牌,骑在马上器宇轩昂、贵气逼人,而在唐无忧眼里整个就是一移动的珠宝库。
他今日骑的马叫乌夜踏雪,据说是北宛国供奉的纯血宝马,可日行千里,身上有着一团一团乌云般深深浅浅的暗黑细毛,只有四个蹄子白得发亮,一丝杂毛也无。那身鞍具也是价值不菲,不仅镶金嵌玉,整个鞍面都用翠鸟的羽毛铺满,连接处全用金链,马尾上还骚包地扎着暗紫色的孔雀尾羽,随着马尾的甩动飘扬着,仿佛这宝马随时会踏着七彩祥云飞上天庭一般。
他们到围场时,已有一队人先到了,宸王见皇后的堂兄睿国公被一众小厮护卫们簇拥着站在宿营地的帐篷外,正看着自己,便揽着唐无忧走过去行礼问好。
睿国公也是一身华贵猎装,笑呵呵地受了礼,道:“宸王终于也转了性儿,知道带女人出来玩了?以前哪见过你来这围场啊?成日里就围着皇上转,操心那些国事,将来也不是你继承那位子,你操那闲心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