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唐无忧想起舒蓄说让她去熊城将军府看望她舅妈。她的舅妈是个刻薄爱挑理的女人,舒蓄在外是大将军,回了府便是个妻管严,她若不去,回头舒蓄又要逮着责备她,便去跟宸王说这事。
宸王早就比她先吃完,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看书,见她一脸谄笑地走过来拉他的衣袖,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问:“有事?”
她点点头,用手语比划着说下午想去熊城看望一下她的舅妈和表妹。
“可以。”宸王倒是干脆地同意了,“给你两个时辰,晚饭之前我要见到你在这个帐篷里。”
她笑眯眯地点头。
宸王又问:“东西都准备了?”见她发愣,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难道你要空着手去探望长辈?”
她恍然大悟,遂有些苦恼,从京城来熊城时是给舒蓄带了些特产礼物的,但因为唐家刚刚出过大事,她到底有些心慌意乱,加之平日里她跟舅妈并不亲近,所以便忘了要单独给舅妈和表妹准备礼物。
她想了想,想出一个主意,便小心翼翼地比划着问他:
从你给我买的那些首饰里挑几样送她们,行吗?
从京城出发时,虽然她不得不女扮男装,但是宸王还是让人带了许多她的女子衣服首饰,以备需用。
宸王轻笑了一声,道:“既是给你了,就都是你的东西,你想送人就送,不过注意不要送宫中的造物和赏赐,那些东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
她急忙点点头,记在心里。
因着东槐在帮镇北军训练斥候,宸王便另外抽调了两个暗卫跟着她。未时,她和纱儿坐上北苍安排的小马车,领着几十个黑甲骑士出了武卫营。走了不远,就遇到了舒瑾。
舒瑾身穿盔甲军服,带了小厮和几个侍从兵,坐在马上,见从宸王的营寨中出来一队人马车辆,便远远等着,待他们走近,问领头的什长他们是要去哪儿。
什长说是去熊城的镇北将军府,又看见唐无忧从马车的帘子后面探出头来,舒瑾便笑道:“正巧,我也要回去一趟,一起走吧。”
唐无忧笑着点头。
从镇北军大营到熊城的距离不远,一路上偶尔能遇到骑马巡逻的镇北军兵士队伍,所以他们一路行得十分安心。
进了熊城,唐无忧掀开厚厚的棉锦窗帘看向外面,街道房屋与京城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略朴素些,屋顶、路边的积雪略厚些罢了。二月末的天气又暖了许多,出来逛街的人不少,路边也有一些不畏严寒的小商贩,卖糖葫芦的,卖热包子馒头的,还有猎户把猎物摊开摆在地上卖,在这冰天雪地里,也不用怕有蚊虫鼠蚁或是肉品变质。
跟在马车一旁的舒瑾笑道:“无忧想不想吃糖葫芦?我让人去买一些,正好也想给琦琦带些回去。”说罢便打发小厮去了糖葫芦摊子。
舒琦琦是舒瑾的妹妹,比唐无忧小三岁。
以前唐无忧跟着她爹驻守熊城时,舒家并未住在将军府。但是她大舅和舅妈却把舒瑾和舒琦琦都送进了将军府居住,一来将军府比较安全,二来也是想拉近两家的关系。
那时候,年幼的舒琦琦在府里就是唐无忧的小跟屁虫,唐无忧做什么,她都要跟着一起做,还会学着唐无忧的神态姿势,假装自己是将军府小姐,让舒瑾扮演一个落难书生,学着戏里小姐书生在后花园约会的样子扮家家酒玩,十分可爱滑稽。
唐无忧的嘴角弯了弯,四年未见,现在的小表妹应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大概不会再跟在她后面不停地喊“表姐等等我”了。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舒瑾跳下马,吩咐守门的小厮:“去请夫人和小姐到正厅,说表小姐来了。”
舒蓄的夫人陈氏此刻正在自己房里算账。
她面容尖瘦,头上饰物不多,衣服颜色素淡暗沉,料子也很是一般。因为她天生一副刻薄性子,自以为精打细算,其实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吝啬,自她主掌中馈以来,下人们除了自己分内的工钱,别想从她这里得到一分一厘的多余赏钱。平日里对全府饮食用度也严苛得厉害,只对她的女儿舒琦琦房里的用度稍微放松些。
私下里,她经常撺掇舒蓄从军中拿钱回来,奈何舒蓄虽然是个妻管严,却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绝不做贪污军饷的事情,是以她经常为此责备埋怨舒蓄。
此刻听闻小厮来报,她楞了一下,问道:“表小姐?哪个表小姐?”
小厮忙回答:“听少爷说是将军妹妹家的大小姐,姓唐。”
陈氏眯了眯眼,面上浮现不喜的颜色,哼了一声,道:“自家人哪里用得着去什么正厅,正厅的灯烛暖盆烧起来不要钱的吗?去,告诉她去厨房旁边的小花厅等着,那儿有热乎气儿!”
然而此刻舒瑾已经带着唐无忧坐在正厅里了,还让人在屋子四角都放了火盆,把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唐无忧心情稍微有些复杂,这里在四年以前还是她的家,每一间屋子,庭院里每一棵树,她都再熟悉不过。可现在她坐在这里,却是以客人的身份,等着这府邸的女主人出来接待她。
不过她性子里的优点之一便是不钻牛角尖,现在她爹也找到了,正由全大玉医术最好的医官治疗,相信不久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又可以在一起生活。只要有家人在,哪里都可以为家,房屋府邸在她心里倒不是那么重要。
陈氏领着丫鬟去了厨房旁边的小花厅,结果当然空无一人,问了下人,才知道舒瑾和唐无忧坐在正厅里等她,遂气急败坏地领着丫鬟又往正厅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道:“这个败家子!我养这一府的人每月要花多少银子?他还这么浪费!还置了四个暖盆?看我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正厅门前几个笔直挺立的黑甲武卫吓了一跳。再看那一个个虎背熊腰、一身黑衣黑甲的带刀武卫竟是从正厅门口一路排到大门那边去了,气势凛然,自带着满身煞气,仿佛一个个从阎罗殿里走出来的恶鬼,把她原本嚣张跋扈地气焰都吓到天边去了。
她领着丫鬟战战兢兢地经过那些武卫面前,进了正厅屋里,见了舒瑾,便颤着声问道:“瑾儿,门外那些都是你带回来的人?是、是最近新招安的匪徒吗?”
舒瑾本是坐在椅子上与唐无忧喝茶闲聊,见舒陈氏进来,连忙站起身,闻言,哭笑不得地道:“娘,你不用怕,他们是无忧带来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