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桌晚宴下来，着实令陈氏破费了一大笔银钱，比唐无忧送给她们母女的那两样首饰可值钱多了，简直是从陈氏的心头挖肉。

更可气的是，宸王吃完饭后，说皇上提倡勤俭治国，他在北方督战不能太过铺张浪费，竟是把没吃多少的几盘菜直接打包了，说是回去赏给劳苦的兵士们。

陈氏气得差点晕倒，她原本打算着，接下来几天全家都吃那几盘剩菜度日，以减少今天晚宴的损失。谁知道宸王像是特意跟她对着干一般，一丁点余地都不给她留，那些穷鄙的兵蛋子哪里配得上吃这些美味佳肴啊！

宸王和唐无忧吃饱喝足，满意地上了豪华马车，由舒家父子护送，带着黑甲武卫们回镇北军大营驻地去了。

就在陈氏以为她今日的厄运总算跟着宸王爷一起离开时，她的女儿舒琦琦突然跑来账房，对正在烦躁地查算今天花出去多少银子的陈氏说：“娘！我想嫁给宸王殿下！”

咣当一声，椅子一翻，陈氏终于在舒琦琦的惊呼声中昏了过去。

***

那些剩菜并未被带回军营，大战之前无事生非只会扰乱军心，宸王让人都赏给了一伙儿在城外扎堆烧火取暖的乞丐们。乞丐们自是欢天喜地，迅速分了食物，作鸟兽散。

几日后，镇北军啸风营统领舒瑾领着一千多兵士出了营寨。

营寨门口原木搭建的岗楼上，一个年轻哨兵问另一个中年哨兵：“舒统领怎么带这么多人出去，又要打仗了吗？”

那中年哨兵说道：“听闻是兴安山一带又发现了熊人的踪迹。宸王爷不是给咱们将军重新组建了斥候营吗？你别说还真见效，这么几日就有斥候在兴安山那头发现了熊人的巢穴。舒统领是带人去探查了，如果确定真是熊人巢穴，就要想法把它们一锅端了。”

年轻哨兵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又无奈地道：“咱们可都是肉身子，哪里打得过那些怪物？我看这军营里一提到熊人也都是吓得不敢多说，都被熊人打怕了。”

那中年哨兵得意地嗤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宸王爷有一天早上在大伙儿操练时明确说了，这次到北方来，是带了屠灭熊人的法子的，不杀光熊人誓不还朝！现在只等舒统领探明熊人巢穴，回来告诉宸王爷，咱们大军再一出动，就能把它们干绝种了！”

年轻哨兵点点头：“那敢情好！以后咱出门再也不用怕熊人了，俺媳妇也能自己来军营看俺了！”他害羞地挠挠头。

“瞅你那德行！一天到晚就知道想你的新婚媳妇！”中年哨兵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年轻士兵的脑门儿。

他们营寨隔壁不远处，就是宸王的黑甲武卫营寨，此刻一个佝偻的老者身影正在假装倒泔水，实际却是竖着耳朵听着这两个哨兵的谈话。

两个营寨的距离说不远也不近，一般人在那边应该听不见这边的说话声，但是这老者却听见了。

要让熊人绝种？那老者沧桑的面容上浮现诡异的冷笑。派人去探查熊人巢穴是吗？好，就让你们永远也等不到出去探查的那些兵士回来！

（年轻士兵：哥，你看我演得咋样？中年士兵：不错，改日真给你取个媳妇。年轻士兵：嘿嘿，哥你真好，跟你过也挺好。中年士兵：滚远点。）

***

热气腾腾的炒面茶正从青花瓷水壶的壶嘴口倒进白瓷碗里，唐无忧来到北方之后才第一次喝过这种加了果仁的甜面糊糊，既适口又能驱除寒气，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今天特意带了一壶来与阿雪分享。

阿雪穿着唐无忧拿来的新衣裳，接过盛面茶的瓷碗一口饮尽，手脚上的铁链因着她的动作而哗啦作响。

她这几日安静了许多，也不曾发狂，唐无忧给她梳头、编个简单的辫子，她也没有丝毫反抗，似乎开始信任唐无忧。

唐无忧不能说话，阿雪不识字，也看不懂手语，唐无忧就一点一点教她识字，期望有一天能与她顺畅地沟通。

她在纸条上写了“阿雪”两个字，放在阿雪手上，指了指她，又写了“无忧”两个字，自己拿着举给她看，指了指自己。

不料阿雪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道：“我自己的名字我当然认识，你是不是傻？一个哑巴还想教我认字，你真是有病！”

却又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条，道：“这是你的名字？怎么念？”

唐无忧把嘴唇圈成一个圈，无声地做“无忧”字形。

“唔……哟……无……忧”阿雪皱眉看着她的唇形，一点点试探着发音，“无忧？”

唐无忧笑着点头，这不就教会了吗？

阿雪一脸嫌弃地道：“这个词儿我听过，就是没啥烦心事儿的意思。人家官员家的小姐起的名儿一听就是女孩的，你怎么起这么个怪名，你爹娘是希望你这一辈子没啥愁事儿？”

本来满载父母期盼的名字，被她这样一说，顿时多出几分滑稽来。唐无忧无声地笑，扬起下颚，指了指那泛白的一字伤疤。

阿雪一眼就看出那是刀伤，道：“你不是天生的哑巴啊！我明白了，是你受伤以后，你爹娘心疼你，才给你改这个名字，希望你虽然不能说话，但也过得快活些，不比旁人差。”

唐无忧笑着点头，阿雪很聪明，也许是因为身体里有熊人之毒，直觉也接近野兽，很容直接看出最本质的东西。

阿雪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哑了就是哑了，怎么也不可能跟旁人一样，与其纠结这事，不如自在活着，干什么要跟别人比好差？”

唐无忧楞了一下，遂笑意更深，这也正是她心中所想。即使不能说话，即使与他人相比不那么完美，但她亦可按照自己的方式快乐生活。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有各的活法儿，谁又规定她必须按照旁人的眼光标准去过日子呢？

见教字有成果了，唐无忧乐呵呵地又写了别的字教阿雪，却是不像名字那么容易理解，教了半天，也是驴唇不对马嘴，气得阿雪就要发火。

帐帘突然被人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老宦官红喜惊慌失措地跑进帐，连滚带爬地跪到阿雪面前，压低声音紧张地道：“殿下！不好了！老奴刚才听见兵士议论，明天要处决殿下！”

“什么？！”阿雪震惊地瞪着红喜。

唐无忧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红喜，之前宸王不是说不会对阿雪用刑了，怎么这会儿却要直接处决阿雪？！

红喜见唐无忧也在，遂匍匐在地痛苦地求道：“大人！您想法子救救殿下吧！老奴看您跟殿下感情不错，您又是个心善的，必不能看着殿下掉脑袋的！求您了，想法子救救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