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小男子一听说自己的娘已经被舒将军一掌打死，吓得面如白纸，六神无主，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稍一被逼供，便全都说了。

原来当年便是贾氏想出的毒计，指使他趁菀娘外出时，寻了机会用脏水去泼菀娘。结果他愚蠢得弄错了人，跟着去灵远寺上香的唐家二夫人上了山，半路上给她泼了一头一身的脏水，害得唐二夫人染上肺痨。

结果阴差阳错，唐大夫人舒菀因为长久照顾妯娌、操持她的丧事而劳累过度，又听到夫君战死的噩耗，精神大受打击，最终还是遂了贾氏的愿望，也患上了肺痨。贾氏便又让他偷偷给唐廷送去一笔银子，让他在族中会议上提出，把菀娘送去庄子上养病。唐廷早就觊觎大房的掌家之权，便顺水推舟地应了，挑了一处最贫苦的庄子，把菀娘母女送了过去。

至于贾氏为何一定要置菀娘于死地，他也不知道。

唐无忧听完管事的汇报，气得几乎想立即去杀了那个男子。

宸王拉她坐回椅子，淡然而温和地道：“都过去了，你娘亲如今好好的，此刻应该跟你父亲在后面静宁轩聊天散步呢。那等畜生不值得你弄脏手，留着他等你外祖回来指证贾氏，说不定还能让你外祖怜惜唐夫人，认回她这女儿。”

他从来都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这话一说便进了她心坎里去。菀娘这些年虽然不后悔嫁入唐家，但是一提到父亲的绝情，总是默默垂泪。如果能借此机会让菀娘与舒老爷子父女之间重归于好，唐无忧也是很乐意的。

遂气呼呼地坐下，听着宸王命人将那男子关入王府地牢去。

至于唐廷，居然与贾氏勾结谋害自己的大嫂！她要找小叔叔去告状，让小叔叔帮她报仇！她唐无忧现在也有长辈给她做主了，哼！

宸王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没好气地抹了一把她的发顶，道：“要收拾唐廷，谁有本王顺手？你的仇人便是本王的仇人，用不着去找别的男人帮你，笨丫头。”

唐无忧忙抬手扶住差点被他弄散的小巧发髻，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她的小叔叔是她四叔啊，哪里是什么别的男人，宸王又乱吃醋。

不过，他说，她的仇人便是他的仇人，他一直是跟她站在一起的呢，不管有什么风风雨雨，他都毫不犹豫地帮她挡了，这么想着，她心底里有些羞赧的欢喜。

打发走一干人等，宸王起身拉着她去后院池塘赏月看鱼，消磨了几许时候，便带她回了卧房。

“得让宫里那些老东西早日心甘情愿地定下婚期。”他说，“你这肚子还没有动静，今晚咱们也得努力才行。”

遂像往常一样霸道地握住她的双手收至她身后，啃吻着她的一字伤疤，在她愣怔晃神的时候，带她一起滚进雕花红木大床里面。

***

京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满身脏污、披头散发的女子茫然地走在街道上，逢人便问：“舒家在哪儿？”

她身上难闻的气味让路人纷纷避让：“舒家？哪个舒家？别是个疯子吧？离我远点！”

她突然目露凶光，抓住一个路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那你告诉我！宸王府在哪儿？！”

那人吓了一跳，只好道：“王、王爷们自然都是住在城东兴庆坊，进了兴庆坊的西坊门，一直往里走，最里面最大的那个府宅就是咯！”

那女子遂松开那路人，跌跌撞撞地往东面走去。

***

六月初一这天，风和日丽，天气清朗，皇帝的义子瑾王与乌斯公主苏飞雅一同从京城启程，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出使车队去往西域。

原本应在宫中由皇帝亲自主持的送行典礼，因为皇帝龙体欠安，而由宸王代为主持，在京城西面的锦广门举行。

这是国家级别的送行，女眷不能参加，唐无忧只得偷偷用轻功上了城墙，远远看着城门下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城门外边是整装待发的长长的出使车队，里边则是满朝文武官员整齐地排列着，由天极营黑甲武卫沿街道伫立护卫。京兆府的府兵和神极营的兵士亦是排成人墙在外围维持秩序，以防看热闹的百姓们冲撞贵人。

一身紫黑色王爵朝服的宸王气度雍容，从太监手中接过使节印信和授职文册，转身亲自交到身穿官服的舒瑾手上，又亲切地将跪地接受的舒瑾扶起来，和颜悦色地嘱咐着什么，舒瑾一脸恭敬地听着。

苏飞雅则一直在华丽的马车中没有出来。

司天监测定的良辰一到，礼炮鼓乐齐鸣，舒瑾再次躬身拜别宸王和满朝官员，上了队伍最前面的马车，出使队伍中的车辆整齐有序地陆续驶动，负责护送的骑兵和步兵也随之跟行。

唐无忧穿着便于行动的宝蓝色男子装扮，坐在城墙上的一处高楼的屋顶，乌黑的马尾发辫迎风飘扬。

她从随身的锦囊中拿出一小壶酒和一个杯盏，为自己倒了一盏酒，对着远去的出使车队举了举，心中默默祝福他们一路平安，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她忽然感觉有束犀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遂往城墙下一看，宸王竟是撂着满朝文武不管，一脸不善地正远远扬首看着她。

她吐了吐舌头，意外这么远他也能发现她，遂用唇形道：

我回王府啦！

然后也不管宸王看没看清，一翻身从城墙里侧直接跃下去，骑上她的墨玉夜狮子就往回跑。她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违背了宸王以往的交代，什么随从也没带，要是宸王回府时没看见她，肯定要发脾气。

不过就算她迅速老实地回了王府，也难保宸王不会收拾她。想到宸王收拾她的手段，她忍不住心底一颤，还红了脸，那可不是下不了床那么简单的。

遂一回府就换好女装，自发自觉地带着纱儿跑去厨房，要亲手做一桌好菜讨宸王欢心，看看能不能让宸王忘了她私自偷溜出府这事。

岂料宸王午间带回了来蹭饭的宏王，看见一大桌唐无忧亲手做的美味佳肴被宏王狼吞虎咽地吃着，他隐藏的火气似乎更大了。

“弟妹，你这手艺可真不错！”宏王边吃边道，“老四也真有口福！怪不得他拼了命也要把你娶回府！”说罢又伸长胳膊一筷子夹了好几大块蒜泥白肉。

宸王因为他喊的那声弟妹，心情好了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为贪一时口欲而拼命的吃货似的。”

宏王咽了咽嘴里的肉，口齿不清地道：“为了弟妹这桌好菜，拼命也值了！”

今日舒瑾出使乌斯这事，有一个连宸王都没考虑到的副作用，便是宏王决定出来参与朝堂政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