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跪着的武将们虽然是陆地马战的好手,可是轻功却没好到跃上三丈高的房梁,而且因为宫规而没有佩戴武器,只能在下面干跳脚,怒骂着威胁刺客,如果伤了皇帝,是诛九族、千刀万剐的大罪云云。
房梁上的黑衣人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黝黑的大眼,冷漠地看着下面的众生相。他提着绳索和皇帝的后衣领,只要一松手,立时便会将皇帝吊死在房梁上。
“别杀朕!你……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皇帝此时也没了君王气度,怕死地诱惑着黑衣人,“高官……金银……玉石……你想要什么……朕答应你……绝对……不追究今日之事……”
黑衣人冷冷瞥了皇帝因为呼吸不畅而青紫的面容一眼,又转眼去看宸王,正对上一双怒火暗燃的沉沉黑眸。
她一愣,知道宸王认出自己了。
下一瞬,却见宸王已经跃至自己面前,五指为爪向自己袭来。
她看出宸王只是虚招,让自己顺势放开皇帝,他打算救下皇帝,放自己走。
可是她知道,只凭这样,疑心的皇帝不会相信宸王,今日不见血是不行的。
遂将皇帝往宸王怀里一送,同时也将自己的左肩送到了宸王利爪之上。
扑的一声,宸王铁硬的五指刺入黑衣人的左肩,黑衣人身子一颤,却一声未吭。殷红的鲜血喷溅了皇帝一脸,吓得皇帝几乎要昏过去。
文臣中跪着的唐建此时也飞身冲了过来,一边吼道:“宸王殿下!请您保护皇上!刺客交给我!他必定就是那投毒的真凶!”一边与黑衣人在房梁上打作一团。
宸王抱着皇帝飘飞落下,然后急忙与一众大臣和神极营武卫护送皇帝、皇后离开寝殿,头都没回一下。
踏出寝殿时,听闻后面轰然一声巨响,殿顶居然坍塌了!
众人傻楞之际,宸王铁青着一张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速速保护皇上去春华宫!”
***
因为刺客一事,宸王不仅洗清了冤屈,而且护驾有功,被皇帝大加赞赏,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宸王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再次对皇帝表明忠孝赤城之心,一时之间父子亲情暖融,之前的芥蒂不复存在。
而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明显冷淡了点,看来遇刺之时,太子未曾护驾的行为着实伤了皇帝的心。传位太子、晋位太上皇一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当夜,宸王那辆黑底金漆的驷驾马车驶离皇宫,直奔宸王府。
马车里,宸王看着自己右手上已经干枯的斑斑血迹,握手成拳,搁在唇畔轻吻,胸中的怒火却是已经燃烧到无法遏制。
一回到宸王府,他便询问朱寿全府中的情况,得知唐无忧已经被唐建带回来了,便直奔霜枫苑。
穆枫楼二楼的卧房中,唐无忧正龇牙咧嘴地忍着疼,让唐建帮她处理宸王手指造成的伤口。
伤口很深,血流不止,唐建先点了她左肩附近的大穴止血,再将纱儿递上的极品金疮药悉数撒在伤口上。
听着门外走廊里传来的带着怒火的急切脚步声,唐无忧的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唐建也又怜又气地笑道:“让你乱来,等着挨罚吧。”
小厮推开房门,宸王仿佛凶神恶煞一般大步走了进来。
绕过屏风,看着床榻上半躺着的唐无忧,那苍白的小脸上一副带着歉意的微笑,他的心突然抽紧,到了嘴边的怒吼变成一声长长的轻叹。
他坐到床边,从唐建手中接过缠了一半的白布,轻轻为她继续包扎,口中问着:“上药了么?”见她点头,又道:“你是成心让我愧疚。”
唐无忧摇头,是她自己往他的手上送的,她当然不会怪他,也不希望他责怪自己。
纱儿端来刚刚熬好的补血消炎汤药,宸王接过,一勺一勺仔细地喂唐无忧喝下。
唐建抱着手臂在一旁说风凉话:“她这么乱来,你不罚她?”
唐无忧急忙瞪了唐建一眼,示意他闭嘴,还是不是她的娘家人啊?居然怂恿宸王罚她。
提到这事,宸王又气不打一处来,心却还疼着,不愿多说,只道:“罚,等伤好。”
唐无忧的小脸立即垮了下去。
金一和金二也现身在房中,跪在地上一齐道:“我们保护夫人不利,请王爷责罚。”
唐无忧却是急忙拉扯宸王的衣袖,让他看向自已,以唇形向他解释,金一和金二被她派去牵制守卫寝殿的御用暗卫,所以她才能顺利潜入寝殿。
“不全是你们的责任,各领一半责罚,去吧。”宸王道。
唐无忧稍稍松了口气,又用唇形问宸王,皇帝还要责罚他不。
宸王怜惜地为她调整好躺下的姿势,以免她用力牵扯到肩上的伤口,低声道:“皇上说我救驾有功,给了许多赏赐,没事了。你放心,快睡,我还有些善后之事要处理,一会儿过来陪你。”
唐无忧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睡觉。
宸王示意唐建随他下楼议事,待二人出门,纱儿调暗屋中的纱灯,与绢儿、绫儿、缎儿几个安静地守着唐无忧。
一楼的花厅中,宸王先吩咐南溟去处理宫中寝殿坍塌的后续,找个死囚的尸体送到废墟下面,制造刺客投毒后被废墟压死的各种迹象。又唤出水部暗卫的头领,让他派人去打探刘公公以及舒琦琦的下落。
吩咐完这些事,小厮奉上热茶后退出门外,唐建首先开口问道:“王爷,那边显然已经急了,您打算怎么办?”
宸王看着自己右手上尚未清洗的唐无忧的血迹,然后紧紧握拳,意味不明地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唐建却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轻声道:“至少,以王爷如今的力量,可保北半个大玉在掌控之中。南方是冯家的地盘,其势力之广、威望之高,就连皇上也颇为忌惮,否则又怎能容忍一个愚蠢无能的儿子,坐于太子之位。要想取代冯家在南方的地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宸王心中一凛,他从未对唐建透露过心中所想,却不料唐建对自己的心思如此明了。
唐建见宸王目光如刀子一般射过来,从容一笑,道:“王爷不必担心。王爷若为明主,我定当是个忠臣。王爷若是昏君,我定比谁都奸猾,也依然是个‘忠臣’,生存之道而已。所幸,王爷不仅是明主,而且是大玉几百年难得一见的英主。”
宸王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你少给本王戴高帽,本王不吃这套!”
唐建笑道:“您看,这就是您不同于一般主子的英明之处。”
宸王又瞪了他一眼,靠在椅背上,沉声道:“今晚之事,脏水还得泼回太子身上,南溟会处理妥当。本王不做半国之君,冯家的势力必须要清除,哪怕要花些工夫。”
唐建叹了口气,道:“那您记得稍微惩罚一下无忧吧,让她长点记性。她再这么不要命地维护您,我怕她活不到您成功那天。”
宸王的眉头又往下压了压,道:“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