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件婴儿穿的小袄衣，里料采用最最柔软的白色素面绸布，面料是柔和的浅粉色锦缎，所有细密的针脚都是缝在外面，以免硌到婴儿稚嫩娇弱的肌肤。

绢儿笑道：“木嬷嬷的手艺真好，这给小主子的衣服可比东市裁衣坊的那些裁缝们做得精致多了。”

唐无忧点头表示赞同，木嬷嬷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去缝小衣服。

唐无忧想了想，拿出随身暗袋里的纸和炭笔，写了张字条递到木嬷嬷面前：

忘了问你有没有丈夫和孩子了，我这样派人把你接出国公府，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呀？他们以为你不在了，会伤心的吧？

木嬷嬷看了字条，深邃的眼眸中浮现些许淡泊的悲戚神色，却还是对唐无忧温柔地笑道：“夫人不必为此忧心，奴家的夫君……许多年前便已死去。至于孩子，奴家是有一个，早早便送给大户人家收养，此时生活得很好，也并不知有奴家这人存在。”

唐无忧稍微惊讶，想不到木嬷嬷还有这样悲凉的身世。她曾在民间行走三年，见过不少穷人过不下去日子、将儿女卖为奴婢或是送给别人收养的惨状，像木嬷嬷这样温柔善良的女人，当初不得已送走孩子也是万分痛苦不舍吧？

遂又写了字条：

那你想念孩子吗？我求宸王帮忙，或许可以让你和你的孩子相认。

木嬷嬷感动地看着唐无忧，却是摇摇头，道：“他的家族身份贵重，而我的容貌已经被毁，再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如今便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老嬷嬷，又怎能当得起他的母亲？我知他过得平安如意，便心满意足，以后只想陪在夫人和王爷身边安然度日。”

唐无忧听她话中的意思，原本的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看来她把孩子送人，果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宦海浮沉，得知家族即将倒台，将孩子送给别家以免遭受连坐之罪的事情也是有的。

难怪自己在睿国公府第一眼见到木嬷嬷便觉得与她投缘，那周身似有似无的高雅气度、举手投足间的沉稳矜贵，即使是穿着一身朴素粗劣的奴仆衣裳也遮掩不尽，与那穿得像芦花老母鸡似的刘嬷嬷完全不是一个品级的人物。

旁边的绢儿贴心地道：“嬷嬷，您别难过，我们几个丫鬟都是无父无母，您若是不嫌弃，以后就把我们当成您的孩子。将来您老了干不动活儿了，我们伺候您，给您养老。”

木嬷嬷笑道：“绢儿姑娘有心了，不过奴家已经打算好，将来若老得伺候不动王爷和夫人了，便寻个庵庙剃度出家，也算这一生有个归宿。”

唐无忧忙写了字条递过去：

您可别这么想，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必定要养您到老的。

木嬷嬷放下手中的衣服料子，轻轻握住唐无忧的一只手，温柔地道：“夫人是个心善的，王爷能寻到您这样贴心的人陪在身边，真是有福气。”

木嬷嬷的手心干燥柔软，带着长年做活留下的一层薄茧，握之有种温暖踏实之感，让唐无忧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娘亲舒菀。

也不知舒菀在宫中陪伴舒琦琦过得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虽然宸王每日从宫中回来都会告诉她菀娘平安无事，但她还是会牵挂担心。

想进宫去探望菀娘，可别说宸王不会准许，她自己也心中发怵。那个宇王像一条毒蛇一般盘踞在宫中，伺机要谋害她的性命以打击宸王，她怎能自己送上门去。

宇王想在湖中将她溺死这事，宸王说不能对老皇帝告发。因为老皇帝心中是极疼爱怜悯这个从小就住在宫外的儿子的。且之前几日老皇帝才提点过宸王，要他与太子他们保持兄友弟恭，如今自然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去罚自己的宝贝儿子。

所以这事说出来，最后被罚的也许是唐无忧，皇家做事就是这么不讲理。

“他无欲无求，这仇一时半会儿不能很快给你报了，但早晚跑不了他。”晚上睡觉时，宸王在裘绒锦被中轻抚着唐无忧的肩颈，淡淡地说道。

唐无忧依偎在他身侧躺着，摇摇头，在他手心里写字：

你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只管朝着你的目标前进。等你的愿望实现的时候，那些害人的人自然会得到报应。

宸王的嘴角弯起，墨眸中浮现笑意，看着她，道：“你怎么这么贴心懂事，嗯？”

他翻身，一边小心不压着她的肚子，一边倾身搂住她，心里是一片踏实满足。

“现在除了礼部，其余五部的关键位子上坐着的都是本王的人。”低沉浑厚的声音震动着唐无忧的耳膜，身上的男人缓缓对她说出朝中上下最想窥探的秘密，“尚书省里有虞老学士坐镇，本王已与他达成协议，朝中若有大事发生，尚书省必定封笔锁印，保持中立。”

虞老学士虽是文人，可也是有血性脾气的，自己的女儿为皇帝生了一对双胞胎皇子，深得皇帝宠爱，却始终被皇后打压着，不能位列妃嫔，他心中对皇后有怨气也是理所当然。而宸王给他的协议条件，正是拥立他的女儿为皇后。

“天极营已经随时待命，你父亲正在暗中联络驻京周边护军军官。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无忧，我只等朱宓被逼到尽头之后反扑，那便是我最好的时机，必将他们母子斩草除根，永远从我大玉皇族的历史中除去。”

唐无忧听得心砰砰直跳，他这是要开始动手诛杀太子和皇后了吗？宫廷之中马上便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宸王若成事，太子和皇后死；太子若赢了，死的便是宸王和她！

“无忧，你怕么？”他带着檀香的气息轻轻围绕在她的脸颊旁，“若是怕了，我便送你去北方你舅舅那里住一阵儿，待事情过后，再接你回来。”

唐无忧立刻摇头，双手紧紧环住他结实的腰身，还不忘用小手抓住他中衣的后襟。

宸王低沉的笑声振动着她的胸腔：“哪儿都不去，要陪着我？”

唐无忧点头，一脸“死也要死在一块”的坚决神情。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宸王说着，细密的吻开始落在她的额头、唇上，坚实的手臂将她整个身子禁锢在怀中，墨色的深眸中渐渐染上浓重的渴望，吻遍了她的身上，却始终意志坚定地没有做任何可能会伤到她和孩子的事情。

屋外，寒风呼啸的黑夜中开始降下鹅毛大雪，给这冬季的夜晚又添几分寒意。而院中穿着黑甲棉袍的天极营武卫们恪尽职守地在各处巡逻站岗，未因这突来的寒冷而有丝毫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