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还在继续。

林落瑾手已经开始发颤，但还是拿着剑不肯放下。她脸上的泪迹和血迹混在一起，遍布了半张脸，红的妖冶。

林家早就撑不住了。一起走的共府上五十八口，现在零零散散只剩下十人不到。

而林旬夫妇总共育有五个儿女，如今这十人里，却只有林落瑾姐妹二人了。

“姐姐。”林落瑶总算和林落瑾碰到一处，对上她的眼睛，心里的灰败情绪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姐姐没有放弃，她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她也从来不准备放弃。

林落瑾看着妹妹，一时间百感交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责情绪，还是没有护好她…

双生子总是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全部。

“姐姐，我该长大了。”

毫无厘头的一句话，在这个境况下，显得多余。

“呵。”一声轻笑，林落瑾眼神柔和下来，“嗯，姐姐知道了，你可以保护姐姐了。”

一直观察着她们的南宫易，此时几乎是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瑾儿…”他渐渐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之间，眼里有种偏执的占有欲，原本英俊的面容狰狞起来，“你是我的，本来就该是我的。”

姐妹这边话音才落，另一头就传来林旬的一声嘶吼，“宁儿！”

林落瑾和林落瑶不敢置信的望过去。

那是她们的爹爹，一个她们看来情绪内敛，永远不会慌乱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正抱着自己妻子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宁儿，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把你扯进来，不该把你带下山，都是我的错，宁儿，宁儿，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什么狗屁权势，什么狗屁名誉，我都不要了，宁儿，宁儿…我求你，我求你…”林旬紧紧抱着温宁的尸体，一句一句的呢喃，像身边置若无人。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很开心，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他那么喜欢她，他把她带下山，他想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去弥补他所让她失去的。可是，可是他没做到，他没做到啊！

林旬仰头狂啸，似哭似笑，“我错了，我错了！”两句话一出，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身上失了力，竟是不再准备反抗。

林落瑾心里一阵刺痛，生死有命的念头一闪而过时，她看见了自己身旁的林落瑶。这个想法立刻支离破碎，她可以死，但是瑶儿，一定要活下来。

时下南宫易的注意力都在林旬那里。林落瑾咬了咬牙，用力抓住林落瑶的手，把她往旁边一带，随意把她塞进了一个树洞里。

“姐姐！你干什么！我不躲！”林落瑶果然挣扎起来。

林落瑾双手按住她的双肩，神情冷静的诡异，“瑶儿，我们林家，必须要活下来一个人。”

“不该是我！”

“只该是你。”林落瑾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口气也淡下来，“南宫易对我关注颇多，如果我躲起来，不到半刻就会被找到。爹爹如今又失去斗志，不愿独活。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悄无声息的消失。”

林落瑶身体一瞬间僵住，她再三向林落瑾确认，“只能是我？”

“只能是你。”

“我知道了…”

林落瑾终于放下心来，提剑往回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瑶儿，以后的路，自己好好选择，只要…不后悔就好了。”

没来得及回应，林落瑾就回过了头。

林落瑶无法形容她从这个单薄的背影里看到了什么，也许是释然，也许是姐姐这一刻还能保持的镇定，更也许是…女子孤注一掷的勇气，在向那个深渊走去。

林落瑾再回到战场中，剑锋直指南宫易。她太恨了，这个男人，杀她林家几十人，饮尽她林家的鲜血。即使不能杀他，也要让自己手中的剑，去好好尝尝，他血的味道。

南宫易没有一点意外林落瑾会来杀自己，甚至也没准备阻拦。

剑锋是往他左心口去的，要不是他身旁的护卫拦了一下，只怕就这么进去了。

“殿下！你为什么不躲！”南宫易的心腹吓得魂都快没了。他如今可知道了，为了这个女人，自家殿下连命都是肯给的。

林落瑾之前就消耗了太多力气，更何况南宫易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没一会儿就被逼开了。她不肯放弃，只是拿着剑一遍又一遍的去试。她这一辈子，大概都没有这么狼狈的去想要得到一件东西。

有了南宫易之前的吩咐，护卫又不敢伤她，只能把她逼开，渐渐越逼越远。

南宫易之前没有动作，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不言不语。直到看见林落瑾握着剑的手都开始发抖，才开口，“瑾儿，不要退了，你逃不掉的了。”语气颇有些得意和欣喜。

林落瑾侧头回望一眼，挑了挑眉，“是逃不掉。”

南宫易以为她终于要认输。

“你以为我不敢死？”林落瑶眉眼平淡，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觉得，我是和你回去，做你皇宫里的金丝鸟好呢？还是干脆给自己一剑，一了百了好呢？”

南宫易摸不清她的想法，从她的面上也琢磨不出来任何情绪，逐渐不安起来，“你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那不如…”林落瑾戏弄似的拖长尾音，“你让我杀了你好了。”

南宫易面色冷下来，“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不然呢？”林落瑾反问一句，这回真笑了，“麻烦太子殿下看清楚，我，林落瑾，刚被你杀了哥哥，杀了母亲，现在父亲也生死未卜。我可不是什么多大度的人，你取我家人一命，就拿你一命来换，就这么简单。”

“…他们的死，我会补偿给你的。”

“哦，对了。”林落瑾置若罔闻，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算数竟是这样差了。”她慢慢抬起眼来，眼里满是阴霾，黑的不见底，“我林家五十八口人，你一条命，怕是还不过来。”

南宫易一刹那间，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很快他又意识到，他和林落瑾之间，没有退路了。血海深仇，大概就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纠缠。

“南宫易，我也想和你回去，这样就可以有无数机会杀了你。”

“可是你这张脸，我看了都恶心。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对我自己好一点。”林落瑾举起自己的剑。

“瑾儿，不要！”

还未等南宫易来得及阻止，林落瑾毫不犹豫一剑刺入自己的身体里。很疼，疼的人站不住脚。

南宫易直接愣在原地，他看着鲜红的血从林落瑾的腹部流出来，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又渗入泥土里，把泥染成了红色。

她真的很恨我。南宫易只剩下这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