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毫发无伤的回到了芳草殿，但是顾显微的心情也格外的沉重，因为她没有吃到她心心念念的肘子肉。

转眼又过了一年。

顾显微站在后院，仰着脑袋，瞪着乌黑的眼珠，瞧着这棵干秃秃的老树，它有很多的枝桠，几乎遮住了后院的整片天空，但是它没有叶子，也不会开花。

“五皇子，在看什么？”

青竹拿着一件薄衫走了过来，温柔的替顾显微披了上，虽是盛夏，但顾显微这些年喝的药太多，身子弱的很。

“你说这树是棵死树，还是活树？”

青竹也向这棵树瞧了过去，然后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晓，不过它夏日遮荫，冬日挡雪，总归是棵有用的树。”

顾显微扭头向她看了过去，面色是依旧是不健康的白：“这世间万物，无论死活，总归是要有用才有存在的意义吧。”

不符合年纪的话，但是从顾显微嘴里说出来，青竹早已经习惯了，她这个祖宗，从来不走寻常路，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感慨。

半弯着腰，直视着顾显微的眼睛，笑的温柔：“在青竹看来，五皇子就是这全天下最有用的人。”

顾显微浅浅的笑了下：“我也这么觉得。”

青竹一脸黑线，默默的对顾显微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而顾显微的目光则越过她，瞧向正款款走来的自己的母亲林常在，身边还跟着衣冠楚楚的宋太医。

顾显微在见到宋太医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嗓子苦的不得了，好像这些年喝的药都积在了嗓子里，苦的她一下子干呕了起来。

“呕~呕~”

顾显微捂着嘴，吐弯了腰，吓得青竹连忙帮她拍背顺气：“五皇子，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宋太医。”

转身刚要走，就被顾显微拽住了手臂，青竹不解的看着顾显微。

顾显微强忍着难受，咽了好几口口水，顶着一张因为干呕泛红的脸，瞧向来到跟前的两人，动作利索的向林江月行了一礼：“见过母亲。”

她一直很活泼，除了面对她母亲。

“拜见五皇子。”

宋太医这五年来，几乎两三天就会和顾显微见上一面，二人很熟悉，但是二人又从未亲近。

宋太医是自知身份的守礼，而顾显微很不喜欢他，他感觉的到。

“娘娘，刚五皇子......”

“身体不舒服吗？”

林常在打断了青竹的话，抬手摸了摸顾显微的额头。

“没有，只是觉得嘴里有些苦。”

顾显微体寒，身上总是凉凉的，而母亲的手总是冰冰的，冰的让她都觉得凉。

见她没有什么大事，林常在的手顺着顾显微的脸颊滑了下来：“转眼已经过了六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个头都长这么高了。”

林江月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已经快到她胸口了，顾显微虽体弱多病，但是这身子却是长得不慢，比起那个和她一同生下的四皇子顾显祯，也没有矮了。

“显微，你知道小孩子都长的特别快，不用几年，就会出落成意气风发的小少年，标志的小姑娘，打眼一瞧，什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林常在的声音自生产后，总是轻飘飘，有气无力的。

可是她这几句好似漫不经心的闲聊，却让青竹莫名紧张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主子，又瞄了眼宋太医，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慌的难受。

顾显微品着林常在这话中意味，她知道女娃和男娃的区别，她知道这世上活着的是五皇子顾显微，而她就只能是五皇子，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像一个男孩子，所以这六年来，再苦的药她都会喝。

因为她始终记得，那一个个深夜，她的母亲，在她的耳边一边边诉说着：“你的身份要是被揭穿了，我们都会死，你，我，青竹，清河，宋太医，所有人。”

她知道死是什么，她的人生就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蹦达和试探。

她知道死是可怕的。

而这些年她做了无数次，同样的梦，梦里她们的脑袋滚了一地，所有人都声嘶力竭的质问她：“为什么你不是皇子！为什么！是你害死我们的！是你！”

顾显微打了个寒颤，在这盛夏。

林江月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但终究是闪了过去。

“看来母亲已经有所安排了。”

对于顾显微的聪慧和冷静，林江月很满意：“显微，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奖励般的拍了拍顾显微的肩膀：“药材只能控制药材能控制的，还有一些细节，是需要我们亲自去掩盖的。”

林江月说着蹲了下来，盯着顾显微：“女子和男子终究是不同的，就好比这里。”

林江月伸出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划过顾显微的脖子，在那一瞬间，她能清楚的看到顾显微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手一颤，抬眼望向顾显微。

对方垂着眼眸，正看着自己，她能看到顾显微眼仁的晃动，也明白那紧闭着的唇代表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林江月给了顾显微一个安慰的笑容，继续说道：“这里总要有个理由，隐藏起来。”

也许是因为靠的太近，顾显微能够清楚的看到，在林江月的眼角，缓缓凝聚的泪水，又在她抬眼后，一点点干去。

看着这张脸，不过二十四岁，甚至比丽贵妃娘娘还要小上两岁。

可那丽贵妃艳丽无双，比御花园的花都要好看。

再看自己的母亲，眼角细密的纹路，没有灵气的双眸，她熬过的苦，自己知道的太少，自己知道的只有她一点点的衰败。

“谨遵母亲吩咐，安排。”

顾显微回答的干脆，林江月反倒是有些犹豫。

“你，不后悔？”

林江月不明白刚才顾显微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游走是在看什么，只是那种感觉，让她好想自己的这个孩子可以不懂事一次，反抗自己一次。

顾显微将林江月扶了起来，扭头看向那棵不知是死是活的树，太阳执着的透过缝隙，将阳光一丝一缕的送了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

“不后悔。”

林江月最后一点的犹豫，也被顾显微的坚定给彻底消除。

抬手搂着顾显微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觉得阳光刺眼：“会有些痛，你要忍住。”

“嗯。”

搭在肩膀上的手握成拳收回：“宋太医，动手吧。”

宋太医一脸沉重的提着药箱向顾显微走了过去，刚迈两步，青竹一步上前，挡在了前面，双臂张开将顾显微护在了身后：“宋太医，你要干什么？”

宋太医神色为难，这种事要如何开口，他没有脸面开口。

“青竹，退下！”

林江月开口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