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真是个好理由。”
裴世鑫摇了摇头,一头的血点还是甩不干净,黑发混杂着血色,再配上他面上的刀疤,眉目间倒是显出了几分杀伐之气,不过更多的是无奈,“是我输了,就告诉你吧。”
他食指点地,指着凌乱的步伐:“虽然这里已经是满地狼籍,但我可以肯定在咱们来之前,有两个人比我们更先到了这里。”
“至于证据——”
墨清目光一横,开口答道:“尸体左半侧身体沾了大量污泥,显然向左倾倒过,推测和被切开的灵石有关——死者因为灵石破损摔倒,所以左半边的身体都沾满了泥,但掉在地上的头,却是两面都被污泥糊住,也就是说——”
裴世鑫闻言,伸手挑起了地上的头颅,稳稳的放在了脖颈的切口上,分毫不差!
“这个人的头颅,是被杀后又被人推掉的。”
杨叔赞许的一点头,没有阻止墨闻的抢答。
“「九」的手很快,这一点我们已经有了共识,伤口可以纹丝合缝的放回头颅,更是佐证了他被「九」杀死的时候,虽然已经被斩断,但头还没有掉落地面!”
被抢答的裴世鑫也不生气,反而是乐于有人代自己说话,嘴角勾起:“而「九」本人,是不会多此一举。”
周围的「锦衣」听了,心里倒是有几分疑惑,胆大的一个直接开口问了:“俺寻思,那这脑袋有没有可能是砍下来的时候就掉了,然后滚了几圈粘上的泥呢?”
“可能性并非没有。”墨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由于头部的位置和站立的尸体的偏移距离不大,我更倾向于我和裴世鑫得出的推论。”
“不……完全没有那个可能。”
裴世鑫一语惊人,那被反驳的「锦衣」也没有难堪的意思,反而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连带着同伴,又凑上来两步。
“「九」杀人留字之处,既不是草木之上,亦非房屋泥地,独独是在人体的右侧,而且……”
裴世鑫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周围「锦衣」一眼,“必定刻在人体最显眼的位置——先前十五起,八起刻在尸体的右脸,五起刻在右鬓角,一起刻在女性右胸,以及最后一起……刻在目击者的右眼皮上。”
杨叔周身寒气一涌,刀刃横在胸前,阻住几个想要再靠近的「锦衣」,对方讪笑几声,挪开些距离,眼神却是惊惧而非尴尬。
看着几个「锦衣」退下,裴世鑫面上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继续说到:“而刻在这一位身上的,却是跳跷,接下来的线索就比较重要了。”
说到此,裴世鑫住口,看了一圈四周的「锦衣」,杨叔便立刻提着剑开口了:“哈哈哈,我这朋友脾气古怪,能烦请各位同僚饶几分清净吗。”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几个「锦衣」识趣的退下,踩出泥泞的脚步声,到最后尽数退到止雨棚的边缘,三人都等着没有开口,一时间,只剩下雨打棚顶的声音。
直到墨清压低了声音开口:“那这一次,偏偏刻在跳跷灵石上,不就证明不是全都刻在人体上吗?”
杨叔回口:“那也就是证明:凶手仅仅是把标记刻在最显眼的地方而已。”
裴世鑫自信的看了二人,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却让刚刚的「锦衣」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头,眼睛则是偷偷瞟向这一边。
“所以实际上——”
他一指如剑,点在尸体头颅的右脸上,一层细密的内力激荡,将凝结的泥层尽数震开,露出右脸上——清清楚楚一个「九」字型伤口。
“不过是前人留下的障眼法。”
“但……这只能说明有一个人来过啊。”杨叔愣了一下,细细思索,然后再一次提出疑点,但他自己随后看向被震碎的那层泥。
虽说没完全凝固,但也相差无几了。
而刻在灵石上的血迹,只是薄薄一层,厚度远低于脸上的那一层泥,却还没干——那刻字的人,估计都还来不及跑。
“把那几个「锦衣」叫过来。”裴世鑫话音未落,墨清已经戴着手铐走过去了,远远的正看着似乎是飞鱼官着装的人正在训斥刚刚的胆大「锦衣」,最后,突然一拳把自己的部下砸晕了过去。
接着那飞鱼官似乎是用余光瞟见了墨清,便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卑职管教不严,刚刚真是让您见笑了。”
“老侯,咱俩这交情,你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
被称作老侯的飞鱼官脸色一僵,眼睛瞪大,随后压低声音说到:“这不是看你上峰也在吗……”
“也对……不愧是你,还是那么心细如发。”
墨清边说着,边微笑着扫了一眼对方身上的物件:歪挂的腰牌、没扣紧的前襟、沾着酒渍的刀柄……
真是,心细如发。
“你这是要捧煞我啊……”老侯尴尬的应和半句,眼睛闪过庆幸的光芒,墨清又抢先开口了。
“老侯,往日里你不是爱兵如子吗?今天怎么说打就打,还下那么狠的手。”
“这……”
“老侯”索性不再解释了,挺拔的身子突然一软,像是被抽了骨头的样子,紧接着从他背后飞出一件棕色的东西,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消失在一栋民居的窗口了。
墨清紧接着感觉左肩一重,全身一寒,杨叔已经踩着自己的肩膀跃过,墨清回头,发现裴世鑫也已经到了。
“叫个人去了那么久,我们两个自然要来看看。”
墨清眉头一挑,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铐:“他可追不上。”
“可他带着钥匙。”
随后,裴世鑫踢了一脚地上的飞鱼官:“你真的认识这人?”
“不认识,只是看他训斥下属的时候并无肝火,那「锦衣」态度也是恭顺,但他突然出手,力道就是要下死手的,绝不是简单惩戒,心里就起了疑。”墨清冷眼看着逐渐散开的雨云,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想必,刚刚靠过来发问的那个「锦衣」,就是第一个被那东西控制的人,猜出我的意图后,便转移到了飞鱼官身上,击晕「锦衣」不让他说出实情。”
“是个傀儡师,手段还极为精妙,老杨那种动了内力就不动脑子的,肯定追不上。”裴世鑫得出结论,不过倒是一副乐得偷闲的样子,而墨清则皱了皱眉,从这种奇特的手法中感觉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于是他开口:“可惜经验不足。”
“经验不足?这傀儡师撤退的干净利落,没留下不得不追杀的深仇,也没留下太多给我们的线索,何来经验不足一说?”
“我是说,她操偶的经验不足。”
“你说一个可以控制一个人体几乎全部反应的傀儡师操偶经验不足?”
“是啊……是很矛盾,但,一个经验丰富的傀儡师,不单单是技艺的高超,更是在很多细节上:
她没有随时用微量内力烘干自己的傀儡线,导致傀儡洗湿水显形,被我发现,用傀儡线控制飞鸟官喉舌时,大概是因为慌乱,勒住唇侧皮肤,留下了明显的白色痕迹,而且,她明明没有控制人体声音的必要,只需要一根人体染色线轻轻搭在对方喉咙上,然后用传音线威胁对方说话就好了,花了大力气完全掌握喉舌,却又在对方眼睛这种传递信息的地方忽略了,就像是一个门外汉拿着大师的作品一样。”
“是很矛盾啊……还有呢?”
“还有什么?”,墨清有些迷惑,他并没有听出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她为什么是个女孩啊。”
“我跟一个技艺高超,有点小聪明的女傀儡师对上过一次。”
“你就觉得是她?”
“是。”
“算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裴世鑫甩了甩手,“她是「九」的可能性很低,而且,不能因为刚刚这些事情就证明她经验不足。”
“为什么?”
“万一是她故意让你发现呢?”
墨闻沉默,裴世鑫不语,二人齐齐望着已经散开的云雾。
“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有两个人,推头的和刻字的完全可以是一个人。”
“不,绝对不是。掉落的头颅过于容易引人起疑了,他这样做反而让自己的伪装没有意义了。”
案发现场处处都是矛盾,和「九」的干脆利落,什么痕迹都不留完全不同,现在新加入的对手似乎喜欢留下很多明显矛盾的线索。
二人寻了一个茶摊,各要了一杯清茶。
……
“哈哈哈……老子把这玩意儿追上了!”
裴世鑫愕然,看着眼前杨叔拎着的机械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