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波眼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心情复杂。
他在内城墙上紧随纵火的狂徒,但刚刚追上时,只来得及看见那从雾里斩出的惊鸿一刀。
他的呼吸随之滞塞:那一刀已经到了极致——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成为一种美。
他看见那人被这一刀中分成两半,又被随后的连斩劈碎,成了一地尸块,绝对是必死无疑了。
他自认为挡不下那一刀。
持刀者一甩刀身,还刀入鞘后,任海波才稍敢把目光从刀上移开,看向持刀的人。
而随后,他的呼吸再一次停滞,因为他看见了另一种极致——持刀者,是的,他看见了「九」的真正容颜。
“居然是……她?”
虽然实际上并未见过印象里那人的真容,但只要看那身段,气质,就足够判断了,她可明明是……
他心里闪过那个名字,他的心绪瞬间乱了,那个身影消失之后,他才稍稍回神,却又发现了一个「锦衣」到了现场,身着黑衣,体型粗壮,手里则是一个袋子,步步走向尸体。
对方到尸体块旁时,他的脸已经被屋檐挡住了,偷窥者急忙抬头想要看清对方的目的,刚刚起身,忽听背后一声靴踩青石的微响,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感到冰凉的刀锋已经压在了自己的咽喉,一丝刺痛传来,他的耳畔紧接着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你看见了啊,小兄弟。”
他背后落了一身冷汗,而脖颈旁对方的吐气灼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所幸,他练过一些男人从来不练的地方。
……
“别跑!”
寒气凝聚足下,点点冰痕顺着雨后的泥地一路延伸,杨叔飞驰而过的身影引得路人声声惊呼,而速度,更是远远快过前面矮小身影。
在蜥蜴皮的靴底即将触地的瞬间将地面冻硬防止打滑,而被追逐的对手却始终不敢提起速度。
不过就算速度上有优势,对方总是在杨叔即将靠近的瞬间弹起,拐进另一条街道,显然是对于帝都城南的地形颇为熟悉。
而且,逃跑的方向相当明确:城北。
因为城北整齐的青石地板和健全的排水系统的合力下,一场春雨的影响已经几乎不见,那时冰痕内力显然没有现在这样的速度优势。
“来了就想走?没那么便宜!”
杨叔数次险些追上对方,却偏偏在最后一瞬对方逃开,心里火起,心中却忽的有了一个疑惑:对方机动力不低,何苦和自己在雨后的泥泞道路上追逐,让自己冰冻的内力可以发回最大的优势。
陷阱……还是无谋呢?
疑惑只在杨若启的脑中存留了一瞬,他紧接着催急了几分经脉运转,更多的内力涌出。
管他呢!就算有陷阱又能把我怎样。
二人七拐八拐,竟然已经到了离城北最近的风月街上,追逐似乎也到了尽头,因为至此:二人离着城北只剩下一桥之隔。
不过经历了无数穷街陋巷后,对方的逃跑的路径终于在这条城南最繁华的街上成为了一条直线。
杨叔目光钉住了对方的后背,右手扬起,一条两头连着铁球的飞索开始旋转。
而风月街的行人之间,已经被心急的逃亡者撞开了一条狼藉的通路,正是为杨若启的暗器准备!
流星索势如奔雷,不足一息,已经飞过人群,捆在了不断奔逃的娇小身影双足上。
那人摔了个狗啃泥,而流星索上附着的寒气瞬间将他的靴子与地面的泥水冻成一块。
事已至此,那矮小身影仍然在原地挣扎,但终究无法把自己的脚从冰封住的靴子里抽出来。
杨若启不疾不徐,缓缓从远处走了过来,提着刀,站立在矮小身影身后五米左右的位置。
“怎么不跑了?”家传「冰魄」架好了应击的架势,口中嘲讽,备战的姿态没有丝毫的放松。
被锁链困住的小兽双手努力支起自己远离地面,背对着杨若启,左手一个泛黄的大袋子,右手则是握着刚刚控制别人的那一套傀儡具。
不知道是否因为恐惧,那娇小的身躯一直在微微颤抖,上面的泥水丝丝抖落,在地上的积水上打起阵阵涟漪。
“别过来!”
杨若启愣了愣,听这声音,分明是个带着哭腔的女童,手上握刀的力度不觉松了三分,但随后他想到一个傀儡师想要模仿女声,应该是相当轻松的事情,便又握紧了刀柄。
却不想对方一掀兜帽,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带着些泥水的小脸,赫然真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我都叫你别过来了!”虽然面颊上已经梨花带雨,一双杏眼仍然警觉地瞪着,仿佛一头小鹿逃入山野前的神色。
可谓我见犹怜。
一旁观望的路人逐渐多了起来,似乎有几个好事的都要走上来了了,杨若启看着情况不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烫金的牌子,高高举起:“皇立署办事!闲杂人等退下!”
看了官府的令牌,本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立刻散去,好事的也都停了下来,退后几步。
眼看着优势再次落入杨若启那一方,一旁的一个路人忽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凄厉而绵长,透着无奈和愤怒,高声怒斥道:“皇立署的人又来欺男霸女啦!”
杨叔的目光寻声而去,却发现眼前这个装可怜的小女孩刚刚从那个大喊的路人身上抽回了自己的傀儡具,脸上又滴下几滴清泪,和着泥水彻底花了脸,然后放声尖叫:“救命啊!”
路人的呼号,少女的哭泣,半条风月街的人都该听到了。
一旁的酒楼瓦肆上,马上有几个侠客打扮的人探出了头,看了看街上的情形,忽的翻身而下,手搭在了各自的兵刃上,看向杨若启的神色,都有些不善。
“官府的朋友,没必要对一个小女孩赶尽杀绝吧。”
“她是个傀儡师,让开!”
几个侠客错愕,斗笠下的面庞微微涨红,纷纷抱拳侧身让开,而此时,透过重重叠叠的身影,杨若启无奈的看着少女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然后轻轻松松从靴中拔出自己的脚,赤着脚逃进了城北。
如同一滴水,即将落入海洋。
“该死!”
来得及!还来得及!只要我爆发足够的内力——!
杨若启突破人群,视野中只有那一个飞奔的娇小身影,却不想,边侧的酒楼上,突然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醉汉,穿着一件白袍衫,胸襟一片湿漉漉的洇痕,酒气熏人,不过这酒气倒没冲的了天,反而是冲了杨若启一身。
“仙人借树抚……嗯?!”
二人就此撞了个满怀,杨若启来不及查看,立刻起身想要继续追赶,却被撞倒的人拦腰抱住。
“抚……抚……抚……”
“你抚个屁啊!”
杨叔怒火中烧,飞起一脚想要踢开这个碍事的酒鬼,却被对方的衣袖一卷甩了开去,心下一惊,定睛一看,看清了对方的脸,心里一沉,脸色一灰。
妈的,怎么是这个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