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髅匠一手把小傀儡师护在身后,兜帽下的眼睛射出不善的精芒。
雪落下来,被墨清一头乱发缠住,他摆了摆手,举了举手中的袋子:“不过是出来买宵夜而已。”
不知为何,他看到小傀儡师的时候,总是有些奇异的感觉:仿佛春风新绿柳枝,仿佛夏阳闪耀海水,仿佛秋叶反哺根叶,仿佛冬雪滋润大地……如同新生?
真的是很难形容的感觉。
如果强行对应上人类的感情,也许这就是喜悦?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用处的废话:“安心吧,你们已经不在我们的负责范围里了。”
说着话时,又拂了拂自己头上的雪,冷冰冰的脸上,渗出了几分血色,背对着二人走远了。
“咔嚓。”
他的背后,传来小傀儡师咬碎糖壳的一声脆响。
一支驼队带着铃声,分割开了三人,而那驼队最后一顶摇光的帐篷过去后,髅匠带着小傀儡师已经消失了。
雪,越下越大……
墨清看着自己手里的宵夜单,叹了一口气,走进了一间酒馆。
酒馆不大,掀开厚厚的挡风幕帘走入,六张四方桌,五根木柱挂着五盏火烛,六张桌旁都已经座满了人,小二们则是忙里忙外穿梭其间,人声鼎沸,沸沸嚷嚷。
最靠门的那一桌上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大的很,正在嚷嚷着他们做过的“刀头舐血、豪气冲天”江湖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江湖上讨生活的“侠士”。
墨清并不认得那一桌中的任何一人:涨红脸的壮汉、腰挂佩刀的笑面人、还有则是一个白袍白鞘的青年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自从这些人到了这小酒馆之后,压根儿就没有正眼瞧过人,他们很快地要来了酒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可连酒菜都不能堵住他们的嘴,喝了几杯酒之后,那青年人便开始了:“当年我从师门下了山,当街就遇到了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六血屠」,你们猜怎么着?小爷我一剑便挑瞎了他们老大的招子,余下那些个渣滓登时就怒了,两刀两斧带着一根锤就冲着小爷我来了,我眼疾手快就削断了那拿着斧子的手,他们一看敌我不过,就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
壮汉立马不服气了,一拍桌子,桌上的三碗酒立刻撒了出来,随后也吼了出来:“大爷我可是靠着一双肉掌从林地国的西边的盘龙山上杀了下来,凭你这毛头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吹嘘?”
那笑面人连忙举起自己的酒杯,立刻赔笑:“二位都是英雄好汉,先受小弟一敬!”
墨清从旁经过,只是补了一句:“一地转日前,我看到的血屠几人,不管是眼睛还是手脚可都是齐全的。”
“你说什么!”那白衣少年立刻脸涨的通红,手已经压在了剑柄上,“你是说我在说假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墨清对对方的威胁恍若视而不见,这让那白衣剑客更气了三分,一拍桌子已经站了起来。
“你说我说的假,你又有什么证据!”
“凭「六血屠」已经死在了「九」手下!”墨清刚刚说完,酒馆里的嘈杂之声突然安静了下来,送酒的小二愣在了原地、狂饮豪侠把木杯停在了嘴边。
一时间,夜风的呼啸成为了店中唯一的声音。
“好!”、“真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如雷鸣般的叫好突然爆发,墨清险些吓了一跳。
“小哥,你说的可是真的?”一边说着,店家从后厨推出了一块板子,上面正是刻着江湖前百的恶人名号。
“千真万确。”墨清拉着掌柜,在他眼底下晃了晃自己的皇立署令牌。
掌柜的眼睛先是一瞪,随后一边用黑笔划去了「六血屠」的名号,一边招呼着小二:“小三子,快去告诉各家掌柜,「九」大侠又为江湖上除了一大害!”
被叫到名字的小二连酒都不端了,一手交给其他店员,拔腿便飞奔了进了雪中。
“今天所有侠客盟下属的酒馆,铁酒免费!银酒折半!”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欢呼,一枚枚帝国银币交到了掌柜的手上,换来两瓶成色甚好的格式银瓶酒。
帝国酒分四等:铁、银、金、皇,无论果酒、粮食酒亦或者别的什么种类,都入此四等。
墨清最终也没有买酒,他深知喝酒只能消一时之愁,明日酒醒后,愁绪还翻倍。
刚刚被墨清戳破了谎言的白衣少年也干笑两声,举着一杯青果酒,混入了欢乐的人群之中。
却有听到在旁的一桌开了口:“血屠死的那一日,就是老子做的场监飞鱼,还有两个说话呛死人的皇立署的混蛋,说真的,跟今天这小子还有几分神似。”
“你在诽谤同僚啊,刘若灿……是这个名字吧。”墨清订完了焯水青蔬,举着一杯果汁坐到了穿着便服的飞鱼中间。
“你!真是你小子!”刘若灿抬手倒上了慢慢一碗酒,然后旋飞给了墨清,后者单手接过,“就冲你当日那几句屁话,今天当浮一大白!”
墨清掌力一收,轻轻松松接了下来,却又放下:“不喝。”
“朋友……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刘若灿干涩地笑了笑,墨清则又回了一句:“如果我想喝酒,我手上这一碗自然是果酒,而并不是让人保持清醒的青果酸汁。”
“那么,卑职斗胆问一句:是什么大案子需要你这种……家伙保持清醒呢?”
“我知道,你想说「没有人性」这个词,但说无妨,因为我也确实没有,不过我既然在这个国家之中,自然需要学习人性,通过常人的举动如果能察觉到饮用前后的不同,也许能有助于我获得人性。”
说完后,墨清将没加糖的青果汁一饮而尽,接着不可抗拒地打了个激灵。
“真酸。”
“你这朋友……脑子有问题吧。”刘若灿的同桌说着话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有逃过墨清的耳朵,不过他显然在感受青果汁喝下之后的不同,并没有管背后的议论。
“废话,皇立署有几个正常人。”
就在说话间,那厚厚的御寒帘子忽然被一阵寒风卷起。
两条瘦削的人影,随着雪片一同被风吹进了。
这两人身上都是外面过节穿的的绫罗绸缎,长袖遮面,踏出的步子如同醉鬼,但也走出了雪花似的飘忽。
大家虽说都看不到他们的真容,但见到他们这手出众的轻功,双眼已在不觉间瞧直了。
墨清却在此时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狂放的歌声随着二人的飞入高高扬起,“死琉璃兮心极乐——抛一身兮魂化虚——!”
“什么人!”几个飞鱼刚想喝问,那二人手中竟然弹出一根细管,泊泊的液体洒向众人和桌面。
那液体沾染上烛火的瞬间,炸起了腾腾火焰!
众人避之不及,唯独墨清早早避开了去。
酒馆内外,鬼哭狼嚎,轻功点地,火焰毕剥,在这无数嘈杂声中,唯有歌声狂放,如同魔音贯耳——
“死琉璃兮心极乐——抛一身兮魂化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