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曦衍站在卜息城外的时候还是不忍一阵唏嘘。
自文献中她尚能体会到卜城当年的风光无限,如今却连城门都破败得不成样子,落叶遍地,风声呼啸,荒凉凄静,却独独不见人影,全然一座荒城!
君曦衍脊背发凉,这城池隐隐透着一副古怪。
任务中说是有元士上报离此较近的天剑宗,卜息城中居住的俗士似是不知所踪,若是一两人倒还好,但全部消失就有些蹊跷了。
虽说城中定居的皆是俗士,但偶尔也有元士过路,想要悄无声息地让这一城的人消失,恐怕得青境之上的强者出手才行。可能修得青境之人,已远远不能靠丹药堆积了,天赋、心境、气运缺一不可,何故向弱小的俗士下此毒手!况且无端杀害俗士是会加重进阶难度的,尤其是进大阶时的心魔,故而这些人被元士所杀的可能性极低。
不过,若是邪修那就另说了。
修炼之人,若是心志坚韧,心怀大道,那自然便算是正道了,但若是心志薄弱,受不得风浪,经历点小小的磨难便想要报复他人的,不再受道义约束,自然入了歧途,被称为“邪修”。
邪修与正道最大的不同在于,正道之人修炼进阶乃是吸收的天地间最为纯正的元气,而邪修之人却是靠食生灵血肉,吸世间污浊的怨妒贪瞋之气而以进阶,且邪修行事无下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说是杀人,就是屠城也不在话下。
正是因为怕有邪修作恶,但挑了俗士下手又定然不是那厉害的邪修,故而天剑宗接到消息后,一边派遣弟子前去查探,同时又将此事列入宗门青境任务之中,本意在于磨炼门内弟子。
立于城门处,君曦衍并未感知到宗内先行派来摸底的弟子,只觉城中宛若一张巨兽的大口般深不见底,只肉眼可见城中空荡荡的,唯疾风卷着落叶在空中打转,再无其他响动。
一入城中,不知何处而来的浓雾蔓了过来,明明在城外时看不到一丝雾气,此时却浓郁得连伸出的手都看不清楚。
有些诡异。
君曦衍握住斩星的剑柄,将听觉调至最佳,脚下一步不停,手中蓄势待发,谨慎地沿着唯一的长街而行。
入眼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受呼啸的风声干扰,根本听不清其他的响动,偶尔刺耳的“嘎吱——”一声,也是门扇被大风推动的声音。
不过除了这些声音渗人之外,别说危险,连个活物都不见。
君曦衍感觉自己行了许久,却仍然是在浓雾中走不出去,像是……像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明明脚下是一条长街,明明她一直沿着街道前行,怎会走来走去仍在原处?
她抿抿红唇,随即紧闭双眼,摒弃了视觉上的干扰,继续直行。
待得周遭风声渐歇,她才缓缓睁开双眼,果然,周围已不见浓雾,脚下是散落着些许落叶的青石长街,两侧是门扉紧闭的俗士屋所,比起刚进城时的景象正常了许多。
街上唯独她一人的脚步声,“哒哒”“哒哒”的,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仿佛自带着一股诡异的旋律。
一抹猩红入眼,君曦衍眸光渐深。
是一处房屋外堆积的杂物处。
她拨开那些杂物,那处便现出了本来的面貌。
并不是鲜血,准确来说,并不是近日才有的血迹,而似乎是年岁已久的血痕,勾勒出奇怪的轨迹,却只一臂长短,前后方不见断痕,倒像是没入了地下,许是因着机缘巧合才显露了这一截儿出来。
一看到这个,再往前就很明显了,不少的屋所周围分布着这些诡异的血痕,有的显露出来的长些,有的则只有一星半点,却隐约能看出笔法出于同一人,且年岁差不了多少。
直到最后停步时,她眼前已是城中心的广场。
她的瞳孔缩了缩,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
虽说只是个一眼就能看到边的小广场,但容纳万人也不在话下,毕竟是曾经的纳界第一大城的城心,而此时,在整个卜城不见活物的情况下,却散布着不少的人。
不错,是人。
大多是脸色青白,躯体干瘪,已无气息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还有的尚在挣扎残喘,生机缓慢地流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死亡;也有不少人盘膝打坐,观其周身气息波动,应是元士无疑,有着天剑宗弟子服的,也有其他的小门派,还有的独身一人,应是散修。
按理说君曦衍走到这里,离他们不过百米,理应引起他们的注意了,然而那些人却毫无动作,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一般。
君曦衍皱眉,这一路走来,城中处处透露着古怪。
并无迟疑,她大步向前,既已遇到其他人,那定能弄清楚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断没有打退堂鼓的可能。
步上台阶,空气微微波动,君曦衍抬眼,原来是结界。
她身子略沉。
那些人察觉有人闯入,有的还转头看一眼,有的根本不在意,还有的摇摇头,道一句“又来一个”。
君曦衍转身,果然,从里边向外看去,只见一成不变的卜息城建筑,连空气中的浮尘都静止不动。
这结界,竟然如此奇怪,外面能看清里面的所有,而从里面向外看时,活脱脱像在结界上糊了一层图像,里面的人无论怎么看,看到的都是这样一副静止的图景,完全看不到一丝外界之物。
她伸手触之,像是摸上了一层铜墙铁壁,坚硬且厚实,想来以她的实力也是打不通的。
“君师妹?”一道声音突起,在这一片呻吟中分外清晰。
君曦衍转身看去,是一群白衣的天剑宗弟子,却看不出来出声的是何人。
那群弟子微微攒动,让出了一人的身影。
“君师妹,果然是你!”那人白衣绿襟,面容轻挑,却又透露着难掩的虚弱,身后是一名同为白衣绿襟的男子。
他和闻子侃前几月去了趟什界,回来后听去谷湾之地的同门们说起,这位师妹容貌大变,由之前的惨不忍睹变得貌美如仙,大力感叹她的未婚夫何等幸运之类的,当时还觉得有所夸大,却不想这会一看果然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她那双略长的凤眸实在是亮眼,她都不敢相认。
“藺帆师兄?”君曦衍惊讶,竟是曾经领她入门的藺帆!
“是我,君师妹,是宗内派你来的吗?可还有其他人?”藺帆明显有些激动,身后其余的天剑宗弟子也兴奋起来。
君曦衍摇摇头,“不是,我是接了宗门任务来此的,只有我一人。”
像是顶头一盆凉水倾下,藺帆有些绝望:“竟然,只有你一个人吗……”
君曦衍皱眉,道:“藺帆师兄,此处发生了何事?”
藺帆稍微冷静了下来,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几日前天剑宗收到消息,说是卜息城有些奇怪,元士只见进的,却不见出的,藺帆与闻子侃等人便是受宗门派遣,前来此处查探的。却不想入了城之后遇到的情况与君曦衍相似,皆先是浓雾,与君曦衍不同的是他们在浓雾中行了许久便到了这处广场,看到里面有不少俗士在内,仗着人多,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然而这结界里面不仅只让进不让出,而且在其中时日越久,生机精血仿佛是被吸食了一般,越来越虚弱,直到最后只剩一副干瘪的皮囊。
他道:“元士坚持的时日尚多,而那些俗士,却最多坚持不过五日,且年龄越小者坚持的时间越久,老者坚持不过三日,就算是我等元士渡以少量的元气也没用。”
君曦衍垂眸,这才看清脚下竟是大片大片的猩红。
藺帆解释道:“这并不是我等的血,而是先前就有的,像是朱砂绘制而成,这整个城心广场都是。”
君曦衍挑眉,“不是朱砂,是人血。”
藺帆大惊:“什么?!”
君曦衍道:“我在卜息城中也发现了许多这种血痕,不过那些并不多,这里的倒是最为完整的一副,”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不过的确的人血,应该已经过了不少的岁月,气味散得也差不多了,看起来与朱砂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