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贵妃见此，面色难为地望向了南风皇。

南风皇朝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抚，继而掩去了眼中神色。

他轻轻将欧阳雪的小脑袋转回来与自己对视，语气平静却又不容拒绝地开了口：“雪儿，父皇这么安排自有父皇的道理，这是你六哥的婚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可是你们问过六哥的意思吗！他们先前根本就不认识，根本没有感情！父皇何故坚持要将一个山女安置于六哥正王妃的位置上！”

“老六的心思，还用不着你来操心，他已欣然接旨，你就别徒增事端了。”

“六哥，六哥他何曾忤逆过您的旨意？可您不能因为他尊重您就全然不考虑六哥的感受，这对六哥不公平！”

为了最亲近的六哥，欧阳雪今日也是豁出去了。

她往日里虽然有着“横行”皇宫的名声，可南风皇身为帝王的威严终究不减，欧阳雪在他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的。

也因此，当南风皇听得欧阳雪近似指责的语气时，自然地变了神色。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冷意：“公平？在这胜者为王的时代，雪儿你同朕讲公平？好，朕就当你还小尚不懂那些。你说的公平就是等价交换是吧？那朕便依你的意思，跟你论道论道公平。”

“呵呵，公平就是朕予了你们生命，那你们便也有义务听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平就是朕可以用权力去做任何朕想做的事情，但朕也为之付出了一些所谓的自由。”

“公平就是因为你是朕的小公主，所以阖宫都对你忍让有加！而你依理也应当做一个承欢于朕与=和贵妃膝下替我们分忧的好女儿，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以朕和贵妃的宠爱作为你在朕面前肆意妄为，气指君王的资本！”

南风皇不似欧阳雪那般激动，就这么娓娓道来，可言语中的凌厉已然让欧阳雪不禁瑟缩了一下。

一旁的花贵妃同样也因南风皇的话难堪了神色——他很少直唤她贵妃之名，今日如此，必定是真生气了。

看着委屈倔强的女儿和一脸冷意的丈夫，花贵妃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来打个圆场。

然还未待她思索好该如何劝和，南风皇便把欧阳雪从怀中放下，掸了掸衣袖，温声道：“最后一点，雪儿，永远莫要与朕谈公平。你要清楚，这事上从来没有一厢情愿的等价理论。你身为公主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朕赐予的罢了。”

说罢，南风皇头也不回地出了百花宫。

良久，欧阳雪呆在原地。

一语点醒梦中人。

过去，确实有许多事情被她刻意忽略了。

何其天真！

父皇说得没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衣食供求，恩赐于皇。论及公平，这个恩，她是得还。六哥，亦然......

失魂落魄地，欧阳雪回到了拂雪宫。

屏退众人，静静地独自躺在床榻上，欧阳雪莫名感到一阵可悲。

原来她不过是乘着鸿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燕雀而已，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去索求什么......

六哥陌上如玉，劳于社稷尚且不能做主自己婚事，那她呢？

会不会两三年后的某一日，也会有一份圣旨落于拂雪宫中，她便也要在无论对方身份性情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就......出嫁了？

那她的......李公子......怎么办呢......

欧阳雪沉沉睡去。

脑海中最后一分清明消失前，闪过了那一日在听音阁中她受困于老鸨之时，如同天神降临的男子模样。

似有几分讥讽，似有几分不屑，似有几分淡然，似有几分世故，唯独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是实实在在正笑着的......

“公主公主，快醒醒，要用晚膳了，贵妃娘娘喊您去百花宫一道用膳！”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雪被晚筝的声音唤醒。

睁眼看看窗外，夕阳已然西下。

欧阳雪连忙应着，起了身，任由晚筝伺候着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午时欧阳雪在百花宫中与南风皇花贵妃闹那一遭时，晚筝守在了院子里，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太真切。

如今察觉到欧阳雪有些颓靡，晚筝边替她顺着发边关切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需要唤太医来看看吗？奴婢印象中，除了您头回去校场那次，还未见过您大白天的就熟睡了整个下午的呢！”

“无碍，就是有点累了。”

晚筝还想劝些什么，却见欧阳雪一副不想多言之色，她便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对了，贵妃娘娘说，晚宴皇上也会去。”

“哦。”

晚筝：“......”

见说什么都起不了欧阳雪的兴致，晚筝索性安静下来专心替她梳妆了。

轻描细眉，略施粉黛。

可当晚筝正欲微点朱唇之时，欧阳雪却主动开了口：“晚筝，你说蒲公英能选择自己扎根的地方吗？”

“公主莫不是睡懵了，蒲公英自然是随风落地的。”

“可若蒲公英想翻过西墙去生根，那微风偏就将它带到东墙该怎么办呢？”

“公主真是说笑了，蒲公英哪儿会思考这些问题啊？”晚筝笑着答道，却见欧阳雪一脸认真，她便又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道：“能怎么办？不就只能随遇而安吗？难不成还去责怪那风么？”

“是啊，它哪儿有这资格......原本就是风带给了它生命的希望。”

欧阳雪眨了眨眼，看向了镜中的自己，语气带着不同于往时的平和及坚韧：“可是，它为草木，本宫是人，有情与无情又怎能相提并论。若本宫为蒲公英，就算是与风抗衡，也会极力往心之所向前行。一日半分厘，就算是爬，本宫也会爬过去......”

说到后来，欧阳雪声音愈发细微，像是在向晚筝申明着什么，又像是在自己低语喃喃。

晚筝不明欧阳雪为何突有此言，她只趁着欧阳雪停下来的片刻替她轻上了唇妆。

一切打点完毕，晚筝跟在欧阳雪身后一步出了拂雪宫，往百花宫走去。

路过院子，碰上在修建花枝的寒音，欧阳雪停住了脚步：“寒音，你写一份帖子以本宫的名义邀李晗公子明日出游，一会儿就送到太傅府去。”

寒音愣了愣，应下声来，面前已然不见了欧阳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