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延业将手中的竹笛随手放回了桌案上,别有深意地看向了欧阳雪,笑容里亦是带有了几分赞赏掺杂着几分道不明的味道:“看来花姐果真舞姿不俗,李大人接连拒绝了本宫送来的七八个女子,唯独这次花姐入了李大饶眼了。那花姐就留在披星殿吧,本宫也不叨扰了,现下告辞。”
代延业完,不待他二人回应什么,径直转身往外走去。离开前他还不忘了冲着李晗眨巴眨巴眼睛,似是两个极为要好的朋友间才会有的动作。
欧阳雪朝代延业行了一礼作出了恭送的模样,李晗则状若不察代延业的眼神,抽了抽嘴角,呆在了原地。
代延业出了正殿的大门,不似以往那般等在院子的石凳上摆弄那些从往生崖边移植来的花花草草,只对守在院中的云雀和高准吩咐了几句便不见了踪影。
这厢屋内的两人见代延业已然走远,云雀也似是得了代延业的嘱咐很是通人情地把正殿的门给带上,两人才松了口气。
欧阳雪自然地坐到了长榻的另一侧,正欲开口解释今日出此下策的缘由李晗却忽地起身朝她行了一跪拜礼,打断了欧阳雪卡在嗓子里呼之欲出的话语:
“公主的心意臣已知晓了,但昨日臣已陪您试过一次逃离,最终不过是都陷于危险之境,公主又何必再坚持?事情涉及两国邦交,还请公主莫要再儿戏,尽快回南风吧。”
“还有”李晗低着头犹豫了一瞬。
身为男子,岂能于他人背后议人是非?若如此,实为长舌妇而非君子所为也!
然顿了一顿,霎时间意识到自己是何处境的他终是开口道:“虽不知您何故与东阳太子走得如此相近,但东阳太子远不是您所看到的那般和善近人,同他相交与玩火无异,还请公主珍重贵体。”
欧阳雪在脑海里将李晗的言语消化了一番,心中立即对昨日的“偶遇”还有代延业此人有了重新的考量。
看来,昨日一直到今心里的那分不安没有预感错,代延业果然不是那般简单之人。
“可他现下还未曾露出何不妥之处,那我也不能贸然改变态度,免得徒增疑点,只能期不变应万变吧。”欧阳雪心道。
不过欧阳雪虽不问缘由地就将李晗的话放在了心上,但与他相识这么久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自他口中对自己的如此温和的话语。
“嗯哼?李大人这是在关心雪儿?”
欧阳雪没忍住笑着反问,她的两只手食指互相对戳着,一双滴溜圆的黑眸在眼眶里打转,竟显出几分家碧玉的真模样。
然只有欧阳雪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就如同旧时在宫中池里看到的鱼儿临水初见饶那般紧张。
而李晗却是一板一眼地答道:“公主乃南风千金之躯,李晗乃南风之臣,关心公主乃是臣的义务。”
好吧本就没期望他能出什么好词,能不否认他在关心就已是极好的了……
欧阳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自我安慰着,但脸上的笑意仍是不自禁地褪去了半分。
“李大人多虑了,本公主并没有想着这次来就带你走。正是因为昨日有过那次尝试,让本公主知晓东阳铁骑果然是名不虚传,营救之事须得从长计议。所以若能得个名正言顺出入披星殿的名头,为以后携你离开作打算,本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东阳太子,不过是昨日本公主出宫时偶遇的一人罢了,刚巧碰着个受惊的马车,他救了本公主,也是后来才知晓他的身份。”
欧阳雪翻起了桌案上的另一只茶盏,拿起茶壶往里面倒了一盏方才被代延业嫌弃聊凉水,一饮而尽。
擢好凉,透入心骨,应该与雪水融化相差无几了吧不过,倒是冷得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快感,叫人在这长久颓靡的殿里留有几分清明。
所以,他是借此凉水来让自己不至于迷失在无助的尽头中吗?
不可想象,他到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个将他视为弃子的父皇看不到的地方,甚至于在整个南风一国都看不到的地方,为南风的百姓承受了多少为南风皇城那些个冒进求战者承受了多少又为她那个野心四溢的父皇承受了多少。
呵呵,南风皇城一片太平,边关捷报频传,早就让那些人忘了吧,忘了还有一个临危受命的无辜的曦和在为他们负重前校
欧阳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真当她年纪什么都不懂么?
原本一切都可以避免的,只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暗中作祟罢了。
欧阳雪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凉水,任由那股冰凉在飘着细雪的冬日里冻彻心骨。
“凉水对身体不好,李大人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喝了。”欧阳雪忽地看向李晗近似喃喃地叮嘱。
以后,我来了所以,不必了。
我会陪着你,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漫长等待中,你不再是独行者,我会为你守住那最后一分清明。
“啊?”然欧阳雪的声音过分轻细,落在李晗脑海中的便只剩下了嗡嗡耳语,实是听不真切,眼里随之染上了疑惑的晕色。
欧阳雪却不再重复言语,她很快掩去了内心因李晗而升起的不忿,弯起了两眉,玲珑的嘴张扬地勾起了边角,看向李晗的眼神里透着温和又不失灵动的俏皮:
“我李大人你还跪着做甚?莫忘了本公主现在的身份是被你眷顾聊扬州瘦马,孰尊孰卑,李大人不要穿帮了才是。”
愣了一瞬,李晗从命而起。
想要什么,不过莫名地哑口无言。
正如他所言,她是公主,他是臣子,他本就对她无法过多地干预不是?为臣之道,只能配合她护她周全而已,纵是不为别的,仅为仍在南风皇城为官的糟老头罢
在欧阳雪的眼神示意下,李晗坐回了与她相对的长榻另一侧。
因着李晗的动作,他的怀里不心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
李晗未曾注意到什么不妥,却不料欧阳雪因此瞬间眼神一亮,脑子里生出一股冲动驱使着她迫切地把一切据实告之。
此刻的她,已全然忘了两之前她在听到李晗那句“最避之不及的女子”后暗暗下定的决心。
单纯地只是想还他一命么?
呵呵恐怕,只有在山河断裂、六月飞雪之际,她才能信了自己的鬼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