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轻轻擦了擦手中鱼纹玉佩,洛惜问道:“师父可还在店中?”
“赤神医前些日子去南城采岭象草了,并不在店中。”
师父平日里便爱周游各地去采些奇珍异草,并不奇怪。
“那医馆这些日子可还算好?”
“一切都好,只是前些天,城中的江湖人士忽然多了许多,世道有些不稳。”
李健说话时眉头紧锁,担忧之色显于颜表。
洛惜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衣衫褴褛的,拖家带口的流民,眉心微蹙,“城中流民多了不少。”
李健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听闻南边大旱又洪灾,死了不少人。”
洛惜确也听闻了南边之事,不过,这些不是她该担心的,朝廷自会派人解决。
和李管事一路闲聊,不久便到了“琼玖居”,她们在杭州的住处。这里离街市不远不近,靠近广仁堂又依山傍水,是个好住处。
院内的几个小厮丫鬟见她们一行人到了,连忙喊人过来搬东西了。
洛惜下了马车进了院内,看着管家井井有条的地安排事物,丫鬟小厮鱼贯而出,便知外面事务不必她多心了,便直接往她娘亲的居室去了。
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和娘亲解释这一切,走得不似平时平静。到了静怡堂外面的院子时,洛惜顿住了脚步。
看着手持喷壶浇花,满目温和的娘亲,一路上的担忧终究放下了一半。
“娘亲。”
沅氏听闻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一袭男装,英气逼人,潇洒英俊的一“少年郎”,她愣了许久才犹豫地开口,“惜儿?”
洛惜莞尔一笑,牵过沅氏的手,扶她走入了东厢房。
从穿衣到饮食起居,洛惜都细细问了一遍。
事无巨细,皆因心忧。
她话还未说完,沅氏便红了眼眶。
“娘亲?”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哑了声音,“……苦了你了……”
一场大火,一路被人护送到杭州,当站在女儿这些年瞒着她,用尽心血拼出来院子里时……
才突然醒悟,她这个当母亲为何当得如此不称职?
跟她一块出来的是服侍她三年的晚春,是个知情的,和她细细说了这些年惜儿做的一切,一切……
女儿在她的记忆里,便是一个活泼机灵的小不点,何时突然变得如此沉稳干练?何时她又扛起了重担,独挑大旗?何时她学会了深谋远虑,细细谋划?
正常的女子这个年龄还在闺房中无忧无虑,衣食无忧。
但她的惜儿……已经吃了多少苦头了?
这十年来,她沉浸在家园被毁,丈夫失踪不知下落的悲痛中,一直出不来,不理事不扛事,顽固不灵。她幡然醒悟,但悔恨似乎来得太迟了。
如若让琪郎知晓了,也不会原谅她的吧?
看着泪流满面的娘亲,一向沉稳的洛惜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娘亲也哭,日日哭,还哭坏了一双眼睛,如今看东西还模模糊糊。
但是娘亲从前哭,都是为了父亲,这次竟是……为了她?
鼻头有些酸楚,洛惜有一瞬间想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难受通通吐露出来……
但诸事已过,再提也已无意义了。
洛惜轻轻抚了抚沅氏的手,声音微哑,“娘亲饿了吧,我先让厨房弄些吃的。”
沅氏看着洛惜疲惫的眼神,不忍道,“我不饿,倒是你长途跋涉从京都过来,必是累了,你还是去歇息吧。”
这种突然的温情的氛围也确让洛惜有几分不适,点了点头,她便离开了。
从静怡堂走出来后,洛惜便一直心不在焉。
兜兜转转,竟在假山后转起了圈。
“什么?隔壁家新搬来的?”
“对啊,那随从小公子是个俊俏的,轿子里走出来的那位,简直就是如天人下凡!”
“我不信,我家大公子已是杭州第一俊了,谁还能比得过他不成?且墨竹公子也是不凡,怎么?你还要看别家的去?”
“哎呀!和你说不通,你去看看便知了!”
两个小丫头在小溪上洗帕子时争论起来了。
洛惜从旁经过,听到她们的话时,微微有些晃神。
隔壁不远处的安逸轩早已建好了,难不成今日那屋子主人便回来了?
那……
耳边又响起师父的细细嘱咐,眉眼轻蹙,洛惜掌心忽然冒出些许细汗。
看来,接下来得小心应对才是。
****
“世子爷,这院子是不是空了些……”
这外表朴实无华,府中也……十分朴实无华……除了常规厢房,书房……还有一个孤独寂寞的练武场,整个院子凄凄冷冷清清的。
咋一看,小桥流水那座桥都显得异常别致。
“风景优美,尤为不错。”薄唇轻启,凌安景面不改色道。
源一无法理解他家世子爷的脑回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了。
两人吹着微风,看着亭中落叶飞扬,气氛有些许凝重。
源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赤神医就是在不远处的广仁堂坐诊,明日我便替您去拜访他吧。毕竟您的药也……”
此次下杭州,一则边疆暂无战事,世子爷便想到个清静地方,躲开京中繁琐的人情往来;二则,便是世子爷行军打仗时中的毒愈加严重了,御医尚不能解。还是世子好友姬玉荐了远在杭州的赤零子神医。
但这位神医一向无影无踪,他三年前忽然出现在杭州后,便在广仁堂当了坐诊大夫,但他从不上门就诊,就算了皇孙贵族也不例外。
所以即便他答应了帮忙解毒,但依旧不愿上京都。
于是他们便来到这里,亲自寻医。
……
凌安景眸中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中指环,许久过后,他才淡淡地说了句,“去罢。”
次日一早——
源一去了广仁堂。但堂中来看病的人颇多,大夫药童忙里忙外,倒是没什么人理会他。
“源兄?你怎会在这?”
今日一早便过来帮忙的墨竹刚打算休息,一眼便看见了源一,满脸惊讶地走了过来。
“墨柒兄弟,竟是你?”
墨竹在杭州,改的名便叫墨柒,这也是她同源一说的名字。
“竟在这遇见你,我也没料到。”墨竹眉眼带笑,随即又担忧道,“你可是生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
“这倒没有,我此次过来,乃是寻赤神医的,我家公子曾与他订了约定,来到杭州便可来寻他,这便是信物。”源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牌。
“赤神医?可他出去采药了,并不在馆中。”
拿玉牌的手顿了顿,源一问,“不在医馆?那请问神医何时回来?我便在店中多等一会。”
墨竹回道,“没个十天半个月大概回不来。”
“这……”
源一瞬间有些沉默了。
世子爷的毒,或以撑不过十天半个月啊!
刚进门来的洛惜从外面回来,听了他们的交谈,知了个大概,便放下了药箱,问道,“可是来找赤神医的?”
源一闻声抬头,只见一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手拿药箱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起来是刚看完诊回来。
洛惜取出了一封书信,道,“赤神医不在,但他留了书信,你取回去给你家主子吧。”
从洛惜手上接过书信,源一问道,“那兄台您是神医何人?”
“徒弟。”
寥寥二字,并无其他。
源一犹豫道,“这……那我便先回去拿给我家公子。”
洛惜淡淡一笑,“不急,我等你家公子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