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路?顺何方的路?
洛惜看向不远处的县衙门,刚刚他似是从那边出来。猜了个大概,洛惜倒也没问出口。
凌安景向前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而立,看着远方的红日,晚霞,和桥下人家。
“洛大夫似是忘了一件事。”凌安景突然开口。
忘了一件事?“何事?”
“今日未曾施针。”凌安景轻咳一声,淡定自若地开口。
洛惜懊恼地拍了拍脑门,今日光想着同杜筱韵去看那新奇物件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我没带医箱,恐是要回医馆一趟了.....”
“无妨,那便一同前去。”
他答应得爽快,倒是让洛惜有些讶异。
凌安景牵过身后的马匹,不发一言走在了前面。那匹毛色发亮的红枣宝马果然不同寻常,光顾着看马,但发现他人已走远,洛惜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的凌安景身佩长剑,脚步生风,一看便是常年练武之人,且长脚长手的,走路极快。她虽也练了些防身用的功夫,轻功也还可以,但也是赶不上他的速度了。
洛惜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几乎要小跑起来了。待凌安景发现身边无人,回头寻找之时,她已经落后一大截了。
“世子爷,如此......不太好吧。”
凌安景单手把她拧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骑上了马,洛惜蓦地愣住了,待反应过来要下马时,凌安景已在马上了。
撇了撇嘴,凌安景颇为鄙夷:“洛大夫这等行走速度,待你回到广仁堂,恐已是天明时刻了。”
“......”这世子爷说话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这两个男子共坐一骑会不会过于奇怪了些?
枣红宝马似也有些烈性,自洛惜上马后,便接连摇晃了好几下马身,洛惜险些落下了马。
凌安景双手控制着缰绳,直接把洛惜圈在了臂弯中。
怒斥开口:“疾风,听话。”
枣红马竟是极通人性,当真稳打稳地走路了。
一路无话,凌安景身上淡淡的橘香倒是萦绕在鼻尖,久久未曾散去,洛惜不自觉地收了收背,努力同他少些肢体接触。
这一向身背如松的人,这会儿怎缩成这样了?
凌安景看着身前缩成一团的人儿,不觉唇边多了抹笑意,而后一挥缰绳,马匹前蹄跳起,瞬地飞驰起来了。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洛惜后背一摔,满满当当躺在了凌安景的怀中了。
这硬邦邦的胸膛,洛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挣扎着起身,身后却冷冷地传来一句:“别乱动,疾风脾气不好。”
洛惜闻言,虽有些不愿,但还是定住了身子。
刚刚,疾风的脾气她确也见识到了。好人不跟犟马斗。
一路奔驰,很快便到了广仁堂,但是,门口怎么站这熙熙攘攘的一堆人?
“大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李健远远地看见洛惜骑着马归来,连忙跑了过来,看起来有些着急。
洛惜踩着马鞍下来,问道:“出了何事?”
“半个时辰前,一个公公领着一行人过来,说他们是朝廷派来的,手上还拿着圣旨,要找大公子你。那公公似是等得烦躁了,脸色有些不好,我旁敲侧击问了许久,那公公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圣旨?
何事竟会让皇上盯上她这个,远在杭州的一名小医师?
李健光顾着和洛惜说话,倒是没注意她的后面还有人,突感觉到身后似有一阵强大的压迫感,往后一看,发现了一身锦衣,器宇轩昂,满脸凌厉的凌安景。
这少年气度不凡,不似等闲之辈,李健暗暗思忖,而后不自觉往旁边站了站。
“你们这群废物!找个人都找不到!”
医馆里传来几句声音尖尖细细的怒斥,洛惜微微蹙眉,推开围观的人群,迈步向前。
此时里面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安静得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见,此时洛惜走上前,自然也是一下子抓住了众人的目光。
那挺直的背脊如松,不是洛惜还能是谁?
此时她面庞平静,行走如风,可没有半分惧怕的模样。
她看着前面坐在太师椅上,一张扑着厚厚白粉的脸怒气匆匆的公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今日医馆怎么来了那么多客人?”
那公公脸色不悦,他的前面站着一排人,均低头垂耳,显然刚刚被训了。
见洛惜进来,有人便上前同他耳语了几句,随后那公公眼皮微抬,瞥了洛惜一眼,看起来极为蔑视。
声音沙哑而尖锐:“洛谦?你可是好大的架子......”
这又尖尖细细有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了洛惜。
这宫里来的公公果然是不一样,那伴君身侧多年,竟也养出了些训斥人的威严。
看他这模样,这大公子可要受些罪咯。
只是这大公子背脊挺直,倒没有一丝服软之意?
洛惜蹙了蹙眉,这是闹哪出?“洛惜刚从外边归来,不知不知公公此话是何意?”
公公冷哼一声,轻蔑地睨了她一眼:“你是何身份?竟胆敢让本公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洛惜拂了拂身上压根看不见的灰尘,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倒是草民不是了,不能提前预知公公的到来。不过如果公公要兴师问罪,您最好回京同皇上禀明,让他治我个迟到罪或是不敬公公罪。如果除此之外没别的事了,我取些东西便走了。”
洛惜背脊挺直,倒是有几分他师傅赤零子,清傲不羁的气魄。众人微惊,没想到这广仁堂的大公子倒是硬气得很。
凌安景站在人群之中,嘴角微微上扬。
听到此话,公公气得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举起圣旨,“奴家可是手持皇上圣旨之人,你要抗旨不成?”
刚刚从安逸轩出来,左等右等等不到凌安景,本就有气无处撒,到了这广仁堂,本想着给这洛惜一个下马威,结果他人也不见?
等了半个时辰,却等来了这个巧舌如簧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
洛惜睨了他一眼,声音清冷,“草民一介平民,自是不敢。”
公公讥讽地冷哼一声,“那便跪下接旨吧。”
跪?洛惜看了一眼那狐假虎威的公公,忽而冷笑。
本着低调做人的准则,她一向不喜在这等事情上过多计较的,换作旁的人,这旨她可能就接了。但这位狗仗人势的公公,她着实不喜,而她向来不委屈自己去做这等让自己不喜之事。
跪是不会跪的了,且这莫名其妙的圣旨,她倒也不怎感兴趣。
多给他一个眼神算她输。
“小寅,去把我药箱取来。”
“是,大公子。”站在旁边等着的药童小寅小跑进了洛惜的诊房取出了药箱。
“墨柒,送客!”
洛惜漠然地出声,直接让那公公的白脸转黑,黑脸转红,气得不行。
围观的群众虽然为洛惜如此行事作风恨恨捏了一把汗,却亦有一种畅快之感。他们之中,不少是底层人民,被朝廷的赋税压榨得敢怒不敢言,如今洛惜这一番毫不服软的行事倒让众人暗暗叫好。
墨竹攥了攥拳头,早看这死太监不顺眼了,听到洛惜开口,便把广仁堂养着的武士都叫了出来,排排站,倒把那公公和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了。
墨竹朝那公公撇了撇嘴,“公公,请吧!”
公公气得脸色发青,那平日里妖娆的兰花指都竖不起来了,“你们放肆!我可是带着圣......”
“刘公公,许久未见,倒是神气了不少。”
公公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
刘公公循着声源抬头看去,突然脚跟发软,冷汗直流,连忙走了下来,行了礼,“参见安景世子。”
众人惊诧于刘公公突然的“变脸”,齐齐朝他的视线看去。却是见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锦服的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看着不过二十岁,面庞俊美,身姿颀长,却是浑身散发着一阵凌厉的气息,那如黑濯石般的眸子更是锐利得让人胆战心惊。
众人听闻刘公公的话,都吓得脸色变了,安景世子,南庆战神凌安景?他这尊大佛何时来的杭州?
凌安景没有看他,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了,眸底似有寒冰:“听闻你是来传旨的?”
“奴才确是皇上派来传旨的,刚刚奴婢已去过世子爷府上了,不过您不在府中,奴婢就来这了。”刘公公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那便把圣旨放下,回去吧。”凌安景掰了一下手中指环,头都没抬。
“这......”刘公公似有犹豫。
凌安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眸光似一把利剑,凌厉而无情:“你还有话?”
“无话无话,奴才这就告退。”刘公公冷汗滑落额头,连忙把圣旨放下了,忙不迭把手下召回了。
这活阎王可是连皇上都不敢随便得罪的,若是他一不高兴,在杭州便要取了他的人头,那可没人能救他。
还是赶紧走。
不过,这伶牙俐齿的洛惜,他势必要在皇上面前告她一状的,否则难解他心头不快。刘公公临走之前还恨恨剜了洛惜一眼。
洛惜眉目带笑,“公公请吧。”
“哼!”
见刘公公落荒而逃,围观的人群也都唏嘘一番散了,但也有一些胆大的人,在偷偷探头,看看这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是怎样的。
李健唯恐惹怒了凌安景,赶紧把门口的人给疏散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洛惜弹了弹身上看不见的灰,与这等人打交道,真是浪费时间。
“拿上圣旨,走吧。”
凌安景见她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禁唇角微扬,这人小小的,吃得多,也是个骨头硬的。
洛惜把圣旨拿上,坐上了医馆里的马车,随着凌安景走了。
在马车里把圣旨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治理疫情的主医师?配合钦差大人的工作?
帮忙治疫情,她自是义不容辞,但是,不等同于被人强制性要求,亦不等同于,她要给朝廷的钦差鞍前马后。
而此次治疫的建议......她只同凌安景一人说过,且也只有他上书了朝廷!
“停车。”
突然停下车来,骑马在前的凌安景剑眉微皱。
“世子,你这是何意?”她撩起车帘,目光直视凌安景,出口时带有些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