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坐在老龙头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听着他的呼吸声,看着他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迈入长夜,再也不醒。
七在心底默默说道。
一路走好。
血水染上了他的衣服,只是在深黑的布料上看不明显。
老龙头的手本来就因迟暮高龄和这儿停不下来了的风风雨雨凉的像个冰块似的,人走了之后,凉的彻底成了个冰块。
七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平静如清澈的谧水,不见丝毫的波动,这一刻要是被人看见了,肯定会被怀疑这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他亲手把老龙头的眼皮合上,像是在做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了。
老龙头身边有一块黑布包起来的东西,一直被他攥在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
七也没去猜,直接胆大的低头去闻,那种芬芳馥郁中的恶臭绝对令人耳目一新,不正是绵芝那独特的味道吗。
绵芝怎么会在老龙头这里?谁送来的?
七没那个探究的兴趣,他只是扳开了老龙头的手,把绵芝取了出来,揣在身上。
“滴、滴、滴……”
洞的最里面,老龙头的背包突然传出了奇怪而又规律的电子音。
突兀的,像是早有预谋。
七闻音抬头看去,起身绕过已经凉凉了的老龙头,在背包旁边蹲下,直接拉开拉链查看这里头究竟是个啥?
“滴、滴、滴……”
打开背包的瞬间声音更加的清晰了,红色的指示灯在不停的闪烁,几根引线连接着一个简陋的七看不懂的装置。
一串亮红的时间在一个小小的显示屏上不紧不慢的倒计时。
一看到这个显示器,七就立马反应过来。
是炸弹!
七一看,还剩下三十分钟。
那倒是不急。
七很淡定的想着,突然来了一声“叮咚~”
在奇怪装置旁边用胶带贴着一部手机,上面的显示屏已经亮起来了,七撕开胶带,把手机拿下来,整体打量了一下。
眼熟的很。
这是老龙头的手机。
七回忆着邹大爷使用手机的情景,解锁后生疏的打开了手机的主页面,它自动转跳到备忘录页面。
备忘录上有老龙头留下的信息。
好像是个地址?
七没有细看,因为自从他拿起这部手机,炸弹上的倒计时陡然加快,几乎是跳着双数在耍赖。
七心有疑惑,值得吗?
这明显是早已算计好了的,他要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连灰渣渣都不剩下。
连给自己一个进入祖祠的机会都没有。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谁也不知道他会死在这里,谁也别想探查他的秘密分毫,这作风倒真的像极了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龙。
也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但七已经来不及去思索了。
红色的倒计时迈着刺眼而妖娆的步伐,一阶一阶步步向下,领着迷茫的灵魂一起踏入地狱。
七不知道这个倒计时后面会不会再耍赖,比如从双数进化成倍数,或干脆直接来一次***,那他哪怕是使上了密伞直接跳悬崖也逃不过这场死亡舞会的邀请。
于是他攥紧手机抽出密伞转身就跑,自悬崖一跃而下,迎着风时,七还回头看了洞一眼。
狂野的风鼓荡起七的帽兜,他两鬓之间的碎发被梳理的像极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墙头草,可神奇的是,他的帽兜被这么吹着居然还屹立不倒,仿佛有什么附加的设定滞留在上面顺便一脚踩翻了牛顿的棺材板子。
可惜老龙头的尸体在洞里比较深的地方,他倒是看不见了。
风是他的旅车,将他载得越来越远。
迷雾逐渐笼罩了一切,也埋没了一切。
……
十一分钟,他数了六百七十一次脉搏。
一声巨响,彻底扳倒了这座无人留意的一面官。
掀起的浓尘烟土与云雾彼此纠缠不清,山体滑落的声音犹如兽吼,能够传的很远很远。
大地都似乎因此颤抖了起来。
何等壮观,何等惨烈!
七就站在远方的山上看着,安静的像块石头。
一面高山一面官,步步高升发大财。
这是一面官在米路的流传的寓意,显然是把它当作吉祥物了。
如今,山塌了。
七左手拿起手机,眼睛看着这个遗物不知情绪的看了半天,最后右手一个一个的按下了一组按键,联系了那个他一直记得但从未拨打过去的电话。
“嘟——嘟——”
七很有耐心的等待,对方也没有让他等多久,约十几秒后,电话通了。
“月主大人,别来无恙啊。”
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七总觉得并未离他们有多久远,这些人神出鬼没的仿佛转身就能看见他们一样。
难道自己一直被监视吗?
七用他那听不出情绪情感的声音提出要求。
“带我去宝河……”
……
邹家院子。
窗户大开,正午的风儿多喧嚣,带着太阳的暖意把睡在床上的人儿吹的毫毛耸立,头发左右摇摆的像根不可多得的芳草。
被窝里的人儿睫毛颤颤,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不怎么安分,看样子是要醒来了。
邹祀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脑子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他呆呆的,有点傻气的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花里胡哨的玻璃灯。由于寿命已长,玻璃灯的外壳已经慢慢掉了色,不复从前的光彩夺目。
倒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画风非常契合,沉淀出古典年代之风韵之美。
至于躺床上的邹祀……
邹祀压根就没想盯着它,只是这盏玻璃灯正好处于他视线的正中央,想不看见都难,除非他把头转一边去。
但是……
“唉唉唉!我的脖子……”邹祀稍稍动弹了一下颈部就疼的他不敢动了,只好用手托举着头慢慢爬起来。
看那架势就跟头才刚刚安放上去一样,生怕它会掉下来。
等坐起来之后,邹祀又尝试扭动脖子,一动就疼的嘶嘶叫,整个人僵硬的就像一条瘫痪的蛇。
“嘶……小猫下手也太狠了吧!”
他敢肯定,那个送他手刀的家伙就是小猫。
除了小猫谁还穿黑煤球色的衣服?
邹祀扶着脖子起来走几步,连鞋子都是弯腰低瞅才穿好的,整个过程他的凉气倒吸个不停,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受了惊吓的油烟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好闻又特别的香气,邹祀艰难的一瞥,发现桌子上摆了一个精致的小香炉,是白奶奶最常用的那个。
他鼻子动了动,这香气挺熟悉的哈!
等等?!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香炉里升腾着紫烟,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支离破碎,邹祀的心也随之摇摇欲坠,仿佛站在万丈深渊之旁瑟瑟发抖。
不抖不行。
这可是奶奶的老鼠香!
一种奶奶亲手调配的,能让人睡的淋漓酣畅的香料,老鼠闻了都沉迷不起,一去呜呼。
他已经睡多久了?